但凡任何人听到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大抵都会震惊到无以复加。
头顶传来若有若无的笑音,但抬头看序沂眼角却并未弯起。
“但我看出你反感得很。”他轻声道,“我不愿逼你行此事。”
那声音轻而缓,甚至不像是师徒间应有的语气,给人一种亲密无间的错觉。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序沂没称呼“向言”,也未提“爱徒”,只是突然地问出这样一句话。
沉默良久,程阙问了个毫无厘头的问题。
“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程阙如今还活着。”他缓慢说道,“你会当作认识他吗?”
“会。”序沂没有犹豫。
这个答案并不在意料之外。
“为何?”
“你来七门初日,就曾问过我,他是否罪应如此?”
“我答,罪不至此。我于他有愧。”
程阙垂眸,敛下眼底汹涌神色。
他一直所求不多,在活着的时候希望序沂能多看他几眼;死后希望来世能到平凡人家投个好胎;重生之后,知晓对方心有愧疚,依旧挂念自己便足矣。
但直到对方说出这句话,他才明白,一句轻飘飘的“有愧”根本不够。
为了那一句“有愧”,他被凝白穿心,年轻早逝,魂魄游离于两界之中,惶惶不得终日。
“那为师也有同样的问题。”序沂忽然问。
“爱徒觉得,若是程阙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还活着,他会装作不认识我吗?”
沉默许久,程阙苦笑道,“我觉得会。”
“经历了他那些变故的人,大概不愿意再以任何形式重温前尘旧事了。他又何必回到七门山上,再去唤您一句师尊呢?”
这句话吐出,程阙竟觉出一种充斥着恶意的畅快。
他垂着头,以至于并未看清序沂眸底暗沉的神色,对方盯着自己看许久,仿佛在等着他说些什么。
良久似是终于不抱希望一般,沉沉地叹了口气。
序沂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似是包含着程阙不理解的分量,随即他向那处裂缝通路处走去。
与此同时,那个一进幻境中便在脑海中怂恿的声音再次出现。
“别拦着,杀了他。”它有些幸灾乐祸,连语速也加快不少,“你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你不至于傻到为他死两次。”
而转眼间,序沂已经抬腿迈进那绿色的池子。
随着白色长靴踏进去的瞬间,整个裂缝间仿若沸腾一般,绿色池水翻滚着向他身上迸溅过去,而空中四散的鸟兽也大张着垂落唾液的长喙,撕扯着向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咬去。
可序沂没有剑,也无法还击。
他纵使剑术再高超,终究是肉-体凡胎。程阙能明晰看见鸟兽的长嘴已经探进到十分危险的入骨深度。鲜血如流水一般成缕淌下,看上去凄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