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宣宁坐在窗边偷偷将半碗汤倒到院子里给杂草浇水,便被苏小冬抓了个正着。小姑娘叉腰瞪着他,顷刻间气得满脸通红:“你这是做什么?”听见苏小冬的质问,宣宁手一滑,汤盅从窗台滚下去,在院子里摔成碎片。他硬着头皮转过头看她,无奈道:“我是真的吃不下。”苏小冬又气又委屈,对他的话恍若未闻,红着眼睛自顾自地说下去:“不吃东西怎么能好?你是故意不想要好起来的是不是?”那一日,苏小冬看起来确实难过极了,宣宁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难过,明明他好好地坐在她眼前,她却难过得好像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一般,紧紧抱着他抵在他肩头嘤嘤哭了好久。后来的几日,似乎对他偷偷倒掉汤汤水水的行为愤恨颇深而蓄意报复,他能见到苏小冬的时间少得可怜。她却不肯承认是在同他赌气,只说,莫问要趁着春日里阳光雨水都好,在他的苗圃里新种一批草药,让她过去帮手。这由头找得入情入理,于是她当真便日日早出晚归地忙碌起来。宣宁如今极易疲倦,花费了不少时间寝息。每日早上醒来,桌上只有苏小冬留下的糕点汤水,而不见她的身影。每日暮色降临她才回来,会到屋里同他说会话,可总是神色郁郁,勉强挤出来的一点笑意像是凄凄茫茫的雪地里开出一朵娇艳的桃花一般格格不入。明明整个双风居的人都能供莫问差遣,他没道理硬要从他身边支走苏小冬。宣宁心里隐约有了猜测,种草药是不过是托词,说到底是小姑娘在同他怄气。可苏小冬心思细,一面生着气躲着不肯同他见面,一面又怕他找不到人着急,巴巴跑到他眼前来让他哄她。宣宁恍惚想起这姑娘以前的模样,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向来随心所欲至极,怎么如今连生个气都要这样小心翼翼?因着这半是愧疚半是心疼的心境,尽管苏小冬白日里都是不在的,宣宁却每日都自觉自愿地把她准备的那些汤药食物尽量吃下去。风一日一日暖起来,白昼也一日一日长起来。那日苏小冬回寒石院的时间比前几日要早一些,天色还未暗下去,坐在寒石院竹楼四面通透的厅堂里,借着依稀的几分天光,便能见她眼角的泛红分为醒目。宣宁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抽,堂堂鸾凤阁少阁主竟像是邀功讨好般,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你今日留的当归汤、黄芪党参茶我都喝了,一口也没剩下,茯苓饼与红枣糕各吃了一块,三顿的餐食与汤药也都按时用了。”苏小冬依旧挤着笑听他说话,可这一日,她笑得更艰难些,笑着笑着眼里又泛出水光。这时宣宁才觉得,她今日与前几日确实有些不同,大约是在为别的什么事不开心。念及此处,他的面色一径冷了下去,将小姑娘拉进怀里:“有人欺负你?”苏小冬摇头,濡湿的睫毛颤了颤,宣宁眼睁睁地看着她硬是把眼睛笑成一弯月牙:“没有,我就是高兴。”她顺势靠在他肩头,轻声道:“阿宁,以后都要这样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过日子,行不行?”宣宁皱眉:“什么意思?”“没什么。”苏小冬吸吸鼻子,“莫先生说,往后几日得抓紧时间把幼苗移到后山空地上去,我可能得起得更早,回来得更晚,甚至太累了就不回来了。我交代了人给你送饭送药,我没办法来盯着你,你也得好好吃饭吃药啊。”“什么了不得的草药非得你去种?”宣宁面露不悦,“你明天同莫问说,若是需要人手,直接让岑溪去天字组找人,后山陡峭难行,你别去。”苏小冬侧过头看他,近些日子他被关在寒石院静养,终日看书写字晒太阳,竟然养出一两分风雅气韵,她都要忘了他曾经是个手起刀落将旁人穿心剖骨的人。她想起明细风说过,他的父亲是个文弱书生,宣宁儿时是他父亲一手带大的,想来若不是被带回鸾凤阁,他的日子也本应该尽是煮茶读书的风雅。看着看着,苏小冬心里不禁暗暗叹气,养了这么些日子,宣宁的气色还是很差,面白唇青憔悴着,令此时的几分薄怒,看来毫无威慑力。苏小冬笑着伸出两只食指摁在他的嘴角处,稍稍用力往上提了提,逼迫他嘴角上扬作出笑的模样:“莫先生帮我们那么多次,难得用得上我,怎么能推脱?”“为何偏偏要折腾你。”苏小冬转过头去背着他,边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水汽眨去,才回过头来作出开玩笑的模样:“若是想要我与莫先生安心,往后几日你就好好待在寒石院里养病,不要乱跑,把身子养好了,才能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