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连向来运筹帷幄的弗朗西斯主任都表达了惊叹,章纪昭的平静异常且刺眼,任谁都不信他一无所知。
“我说了,查明真相是你们的责任,不是我的。”章纪昭已经学会了弗朗西斯身上司空见惯的四两拨千斤,倘若他再精进一些就该知道,上位者只需保持沉默便可应付不惜远道而来的喋喋不休。
研究员果然沉默了,近乎羞赧和愤怒的沉默,章纪昭很容易便忽略掉。
他用指尖触了触玻璃墙。
一墙之遥,解平安睡在床,短发散在颈项几乎能扎起来,他每每来都想带把剪子,这个天寒地冻的鬼地方又很难打理解平黏在身上细碎磨人的碎发,这才作罢。
可他这样子别有一番风味,章纪昭很难把眼睛从解平身上移开。
“我该带他走了。”章纪昭看了眼智脑的时间,对着磨蹭又套话的研究员发出最后通牒,“开门,把他还给我。”
一个月后。
情报局总部西南岸,洋房区。
当春季午后的阳光穿过小花园斜射入这栋蓝粉色的洋房,弗朗西斯挎着一袋助理帮买的伴手礼,踩着粗跟鞋皮鞋,挥开料峭的寒意,三两步登堂入室。迄今为止,章纪昭已经算作她的左膀右臂,强有力的助手,帮助她渗透联邦军方,为解平需要做的工作打点前程,做些必要的预热和宣传,“疏通”些人脉。就目前为止,他的业绩都很出色,见血还是不见血的都不怠慢,确实很适合做二把手,不论是由忍辱负重或者其他什么心态驱动,反正,章纪昭的能力远超她想象,人如其名,他是把精光熠熠、既很漂亮又很趁手的刀。
依据她的情报,章纪昭休假期间除了在这个房子陪伴还未醒来的植物人解平,不作他想。
若非今天下午有个紧急的活,必须要章纪昭一起去做,并且不便吩咐别人传递消息,也就是说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踏入名义上属于解平,实际上已经是章纪昭织就的大型秘密爱巢的地方——一个月前章纪昭从研究院接走了仍处在昏迷状态的解平,带着自己员工宿舍所有的物品,没和任何人报备也没商量,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强硬地霸占了解平的家,俨然已经将自己当作解平本人和解平房子的第二个主人。
据她眼线所知,章纪昭严格又精心地护理着解平的身体。
经常可以看见他在休假的3小时内用轮椅推着熟睡的解平在午后的花圃晒太阳、午夜和解平并肩坐在沙发喝可乐看电视(虽然只有他在吃喝,但他也会象征性放到解平嘴边停留一会再吃到自己嘴里)、站在沙发后为男人梳头,抑或是为男人穿戴新买的服饰品。
他简直像不谙世事的孩童那般偏执又固执地照顾着挚爱的娃娃,必须确保娃娃的缝线是密的,针脚完好无缺,布料展示的皮肤光彩照人,笑容无懈可击。
弗朗西斯走进去,看见屈膝蹲在地上的长发青年。
章纪昭仰面朝向一台轮椅,嘴唇微微启开一条缝隙,骨节分明的手一边轻抬着轮椅主人的下巴,另外一只捏着一根纤弱的湿润棉签,正轻轻擦拭着什么。
“你没有接我的电话。”弗朗西斯抬高了声音,随手把伴手礼挂在离玄关最近的衣帽架上。章纪昭岿然不动,指尖动作不停,“你再打,我现接。”
弗朗西斯没接话,她虽涉足别人的地盘,却松弛如入无人之境,瞥向两人。
她完美的终生作品正被章纪昭摆放在轮椅上。
男人闭阖着眼,像是睡着了。修长的颈被固定着自然贴在轮椅背面上,两边小臂被松紧皮带锢在轮椅把手上,整个人都被牢牢箍在一隅之地,漆黑发根找不到任何金色的丝缕,显然是长出一截便被立即补染。
章纪昭正用棉签为他润唇,细致万分的动作像是希望棉签棒替他抚平男人唇面上所有细小的干涸,表情显然比平时更陶然,他甚至少见地在笑,唇角弯弯,眼神也平和柔软,像碰见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他在高兴。
在因为解平动弹不得,只能依赖他,必须得到他周密的照顾才能保持生命体征平稳而高兴。
解平变成只能呼吸的植物人,恐怕极大地满足了小腓尼基的阴暗面吧?爱人变成了全然依赖自己的物,仿佛亟需氧气的病人,倘若自己离开,爱人就会像被拔掉氧气管的病人,一命呜呼了吧?
弗朗西斯感到极有意思地笑了两声:“他知道你想把他做成标本吗?”
“我有吗?”章纪昭面不改色,他已经习惯和弗朗西斯共处一室,并且不表露任何情绪,“他会知道的。”
护理结束。
拇指刮掉男人薄唇剩下的水渍,指腹触感柔软可亲,照常来说他该好好地亲一亲,情难自制时,还会忍不住膝盖压在男人结实的腿上,做些需要清洗轮椅的事来。
也不仅仅是在轮椅上,轮椅太窄,他还是喜欢床。
“稍等。”章纪昭站了起来,轻车熟路推起了轮椅。
弗朗西斯看他把轮椅推到卧室,进入了她的视线死角,她没有继续窥探,想也知道是将解平安置到床上去了,出任务时他便为解平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和小女孩安置洋娃娃也几乎没什么区别,但她绝不会掉以轻心。
章纪昭可不是什么小女孩。
章纪昭换上挺括的黑色联邦军装,挂上象征着无上荣耀的作战勋章五枚,在走去玄关的路上束好散乱的长发,他如今身高189,身姿挺拔颀长,再也不是什么小鸟依人的孩子,弗朗西斯必须仰视才能看清他俊朗的脸,何等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