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打开手机电筒,在房间里照了一圈,目光落在书桌的一个相框上。我走近拿了起来,用手抹去面上的浮灰:照片上是一对夫妻和一个男孩,孩子七八岁大,看起来是在野营,背后露出蓝色的帐篷和一个烧烤架,小孩朝着镜头,五官比例比现在的林秋稚嫩太多。我仿佛能透过这张二十年前的照片看到他开心的样子,是我不认识的林秋。“家里还有照片吗?”我问。林秋走到了我身后,下巴落在我肩上,跟我一起看着那张照片。“有,你要看吗?”“能带走吗?装行李箱里带回去。”“你想带走就带走吧。”“难受吗?”我放下照片,手摸到肩头那张脸上。“时安,你手上好多灰。”林秋在我肩上蹭起灰来,我知道他不想我转过身去,安静地等他把情绪收拾好。“回去我把我脑子里记下的都画给你。我从小做什么都不行,唯独记图像又快又好,跟相机似的。”“这是你的天赋吧。”林秋在我肩上又靠了会儿才抬了头,“见我几面就能画得一模一样,我是不是捡到宝了?”“这天赋对你又没什么用。”“很适合你。”林秋捉起我的手,“回去我给你换纱布,又搞脏了。”“呐,麻烦你了。”我拉过他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林秋说话变得有些不利索,“你……干嘛呢。”“没干嘛,我去看看那边房间。”我答应要给他画画,看家里摆设的时候十分用心。隔壁的房间是林秋的卧室,床是单人床,书桌又大又长,跟床差不多,桌面上靠墙是一排书柜,桌旁的架子上有一个大地球仪。他的床上没铺床单,应该是以前去了学校,没在家住。我在墙上发现了不少字句,有诗词和公式,还有简笔画的动物。笔触歪歪斜斜,轻重不一,看着很是稚嫩。“这是你写的吗?”我笑道,“原来你也有握不稳笔的时候啊。”“三岁的时候画的。他们说我不听话,见到的东西都往墙上写。”“要画出你写的这个才是最难的。那时候你懂吗?”我想把这些符号照下来,晚上光线太暗,试了几次都觉得不好,放弃了。“不懂,只是好玩吧。”林秋看了看那堵墙,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旧油画棒,抽了一支红色的,在墙上写了秦时安三个字。我见着我的大名被他写到墙上,脸上一热,“你这是干嘛呢,这么大了还画墙。”“你看我现在写的好吗?”林秋冲我一笑,我见着他眼眸中的淡淡光彩,“没关系,写在这儿除了我谁都不知道。”他把油画棒递给我。“要写么?”我不忍心这堵带着记忆的墙被破坏掉,摇了摇头。林秋看着那三个红字,伸手摸了会儿,揉到我脑袋上,“你可以写我啊。”“不要。”这种行为简直跟小孩一样,“这儿本来就是你的家,写你的名字做什么。”我看着秦时安那三个飞扬洒脱的字,心里一阵暖,“你写了还不够啊。”林秋道:“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幼稚。”“我不敢。”我抱住他,抬起脸道:“我要明说,你幼稚——”林秋眉毛一挑,看着我的眼,“那我去擦了。”“写了就不准擦了,你擦坏了怎么办?”我拉住他,不让他碰墙。林秋把油画棒放回原处,我指着书桌上的玻璃瓶:“这是哪个女同学送你的,嗯?”瓶子里满是星星,满满装了一大瓶。“我自己折的。”林秋拿起瓶子,把瓶塞打开,倒了一颗在掌心,“每一颗上面都记得有时间,从十岁直到我去s大,每天都折一颗。”他把星星的边缘拆开,递给了我。我果然看见里面落着日期,那颗星星刚好是他十一岁的时候折的,离现在有十八年了。他许了三年的愿,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我把星星放回瓶子,捧着瓶子放回桌上。难怪他不愿意面对,这屋里满是他从前生活的痕迹,幸福的,痛苦的。我竟然轻易说出让他每年回来的话,忽然有些自责,不知不觉地左眼就落了颗泪。“怎么了?”林秋见我低头,揽着我道:“是不是觉得味道不好闻,看好了我们就回去吧。”我摇头,闷声道:“去阳台开窗通通风吧。”我只想透透气,不让林秋看到脸上的狼狈。我回到客厅,林秋家的阳台上装了窗,变成了封闭的。我用力推开窗户,冷风一下扑了进来。头顶上有些响声,我抬头看见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已经被霉菌和灰尘染得脏污不堪,在风里翻飞起舞。林秋把我从窗口拉了回去,再关好窗,“回去了,你弄得一身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