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思过重、郁结于心、心神失养。
孟如意一听就懂了。难怪她时常觉得无力,那种无力不是身体上的,而是身体连带着心力,许多时候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对一切都没有兴致,有时甚至会厌恶嫣儿、娴儿她们的好意陪伴,而这又叫她更反感这样不识好歹的自己。
循环往复,不得解脱。
大夫说的情志病症,大约就是这样的症状吧。确实是极难受的,她往常并不知这是病症,只以为自己胡思乱想,自作自受。
裴宵不如孟如意般感同身受,但他了解她所有的经历,也听过她呕心泣血般的剖白,亦能明白吴仁说的是什么意思。
心中仿佛被利刃刮过,冰冷的锐痛袭来。
忧思过重、郁结于心。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也曾给她脆弱的生命沉重一击呢?
一定是的,否则,曾经那样浓烈,浓烈到他能清楚感受到的爱意,为何消失得如此彻底。
是的。
裴宵能感知到,他的妻子曾经多么爱慕自己,亦能感知到,她如今对他的顺从里并未掺染感情。
只因她嫁的是他,所以她便乖顺地做他的妻子。如果昨日娶了她的是裴宣,她一样会做得极好,甚至还会更轻松自在些也不一定。
孟如意并没有因为嫁给他而感到幸福。这已足够叫他心伤。
而眼下,吴仁说,她病得极严重。
忍着痛,裴宵声音几乎带着颤抖,“你既诊得出,定有法子治的,是不是?”
“不敢说十足的把握,因此病症并非只靠药物便可治愈,药物只起一部分作用。”吴仁解释道:“最重要的是夫人自己要尝试敞开心胸,还有亲人也要多加关爱,若能做到,即便不能完全治愈,缓解些症状,病人少受些痛苦,这还是有把握的。”
孟如意被这种难挨的情绪折磨日久,原以为有生之年永无解脱之日,现下听说竟可以用药缓解,高兴得抑制不住,只觉当下便好了些许似的,面上浮起发自内心的笑意,感激道:“吴大夫果真是神医。若真能缓解些,您便如侯爷一般,也成了我的恩人了。”
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这样的好消息意味着什么。
仿佛永夜里终于照进了一丝光明,叫人胆敢悄悄生出些希望来。
裴宵心下愈发不是滋味。
她对他来说,只是恩人了,像任何一个曾向她伸出援手的人一样。
既难受,又实在心疼她,忍不住自旁边的圈椅中挪到了她坐着的罗汉榻上,自背后虚虚将她揽住,温声安慰道:“你看,先前府医都没能诊出来,现下既诊了出来,那定能治好,你放心。”
转而又对吴仁道:“倾尽全力,定要治好夫人,明白吗?”语气严厉,叫吴仁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肃冷的军营。
忙躬身应是,“属下回去便专研此症,定不辱命。”
诊断完,接下来便是开方子了。吴仁告退,不一时,裴宵跟了出来。
“可有旁的医嘱?”
“如方才所言,除了按时服药外,最重要的是要让夫人心情舒畅,能事事皆顺着她是最好。另外,侯爷与夫人是夫妻,若知晓她心中郁结所在,能解了,对治疗会大有裨益。”
裴宵蹙眉,沉吟一阵,不知在思索什么,再开口,亦未接方才的话,转而问道:“那夫人如今的状况,可适宜出行?”
“出行无碍,现下地气上行,正是好时节,出去走走对夫人的病症是有益处的。只若路途远,却需注意不可劳累着,正常的吃喝休息都要保障。”
裴宵点头,表示明白,又嘱咐两句,便折身回了两人的新房。
孟如意已经先一步回去了。院子里一切都是裴宵的人在打理,暂无需她操心,她也不想插手,只专心整理自己的嫁妆。
前日送来时,只随便堆在了最后一进的院落,整整一圈屋子廊庑全堆得满满的,孟如意愁得不知如何下手。
正不自觉颦着眉,痴痴对着好大一摞嫁妆单子发呆,忽地被人一把抱了满怀。
她惊了一跳,随即意识到,是她的夫君,便又放松下来,红着脸面扭身道:“青天白日的,夫君这是作何?”
裴宵爱极了她柔顺的模样。自昨夜他提出要求起,她便一直唤他“夫君”了,真是好听极了。
虽心知她并无真心,却依旧软了心肠,抬起一只手抚了抚她眉间,柔声问:“吴仁方才刚与我交代,万不可叫夫人忧心,我这一进门,便见你愁眉苦脸,为何事烦心?”
不待她答话,探头看见她手中的嫁妆单子,心中有了数。将那单子从她手中抽出去,把人拉起来,往外间的罗汉榻行去,边走边道:“嫁妆的事不急,先放在那里吧,来日方长,慢慢理。回头我找人看看,将四进院子拆改一番,专门给你放嫁妆,再拨几个力气大的小厮给你,总归不叫你费心。”
将人按在罗汉榻一侧,转身去拿了一副棋摆好,自己在另一侧落座,调笑道:“听闻夫人不止美名传天下,还是中南道出了名的才女,不知为夫是否有幸能得与夫人手谈一局的机会?”
孟如意心知嫁妆的事并不急于朝夕,便安分随他过了来,待见他如此做派,不觉好笑。
她还从不知裴宵也能有这样油嘴滑舌恭维人的时候,自然不会扫他的兴致,“什么才女的名声,多是我母亲刻意传扬出去的,倒叫夫君笑话了。我于棋艺一道并不精通,只要夫君不嫌弃,我却是无所谓的。”
裴宵见她心情不错,更是愉悦,新婚的夫妻两人在成婚的第二日便手拉着手下起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