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止昨夜,裴宵早已对她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关切,孟如意不是感觉不到,只是让自己不要去想他背后的意图。
能是因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他忽然发现,原来他厌恶的这个人看起来长得还不错?
孟如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又深深望了一眼眼前颇为殷勤的她的“夫君”,忽然止不住想笑。
于是她就笑了。
裴宵正低着头仔仔细细给她穿鞋袜,听见她笑,不免下意识抬起头,却吓了一跳。
就见孟如意一边笑一边哭,不过片刻,泪流了满面,她抬手去擦,却擦也擦不及。
“怎么了这是?”裴宵慌了,忙起身,坐在她身侧,伸手揽住将她抱在怀里,低头轻哄:“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开心了吗,你说出来,我都改,别难过了好不好?”
孟如意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笑,等眼泪流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她哭了。
既惊恐又羞惭,忙顺势将脸面埋在了裴宵怀里,“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又抽噎两声,道:“我是不是生病了?”
裴宵如临大敌,对外扬声道:“阿九,去请吴大夫过来!”
孟如意见他如此,急急从他怀中出了来,阻止道:“不用不用,哪里就要请大夫了。”她方才只是慌不择路地为自己疯了一般的举动寻借口罢了。
说着抬手抹了两下脸颊上的泪痕,推他,“你快些穿衣裳,还要洗漱呢,再耽搁下去真要叫人说嘴了。”
裴宵不听,扶正她坐定,“今日我们不去了,我一会儿使人跟伯祖说一声,直接将你的名字记上族谱即可。”
“这怎么行?”既然要做他正经的夫人,这等坏了礼数的事万万不能做的,孟如意见他一脸坚定的模样,急得撒起娇来,“成婚的时候不祭祖,祖先们可不认我这个媳妇儿,你若是真想叫我做你的夫人,就别说不去的话了。”
说话的时候不自觉捏了腔调,话毕,还捉着裴宵的袖口轻晃。
她没有故意想要这样,却无意中这样做了,大约是昨夜的亲密到底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或者,她潜意识里知道,这样对他会有用。
果然,裴宵哪里受得了,被晃得心中酥酥麻麻的,心道,哪怕她是在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即刻去寻那天梯出来。
“好不好嘛?”见他望着她,许久不语,孟如意又追问。
裴宵叹口气,妥协道:“好,咱们先去祭祖,叫吴大夫候着。不过等回来之后,你要乖乖看诊,可以吗?”
孟如意说自己生病了,其实只是当时慌乱之下的借口之言,那是心病,她知道,也并不觉得大夫能医得了。
可话说到这里,夫妇二人只得各退一步,孟如意点头应是。
他们到祠堂的时候,人果真已经到齐了。裴宵制止了众人的寒暄,径直来到裴氏现任的族长面前,与他说:“伯祖,如意她身子不适,今日流程还请去繁就简。”
他话一说完,孟如意随即便感到近处有几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须发皆白的族长则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也许是气氛忽然变得异样,她不知为何电光火石般想到了昨夜洞房花烛的情景,再看几位叔伯的目光,更觉意味深长了。
于是慌忙低下头,装作自己不存在的样子,心中怨怪身边这个瞎说话的人,自己身子好得很呢,何须他白白嘱咐,还叫人误会!
在场的虽然皆是裴宵的长辈,但裴家的旁支连着三代没有出过得用的人了,惯来依附于侯府过活,哪敢摆长辈的谱。他既发了话,一切仪程皆能简则简,只族长和裴宵祝祷几句,夫妇二人上了香,当着众人面开族谱,将孟如意的名字记在了裴宵的旁边。
她竟真的成了这侯府的女主人了。孟如意看着族长记名,心中恍然。
从祠堂出来,裴宵领着她往他们现居的宁德院而去。
宁德院是正院,与太夫人陶氏住的延年院同向,到最后一处分岔口时,孟如意顿步,裴宵见状,也停步看过来。她抿抿唇,犹犹豫豫道:“我们今日不用去给祖母敬茶吗?”
陶氏因着孙庆芳的原因,向来不待见她,她自然也不想去触霉头。可那到底是裴宵的祖母,侯府的老封君,若在这样的日子里都不拜见,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裴宵抿抿唇,微顿了片刻,才开口道:“昭昭,我与祖母商定,用姑母每月入一次延年院,换你无需侍奉她老人家,她答应了。”说到这里,握着她的手攥紧了些,“你会怪我吗?”
孟如意愣了愣,讷讷道:“你的意思是,祖母那里,我往后都不用过去吗?”
裴宵点头,“对。”怕她多想,又堪堪解释道:“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实在是祖母认定我是因为你才与姑母、与孙家义绝,她对你偏见太深,你与她见面总是会受委屈的。”
孟如意慢慢红了眼圈,他急急去擦,“你别哭,你想去吗,想去的话我们现在就去……”
孟如意缓缓摇头,倾身揽住了他的腰,“我不想去。”声音里带着呢喃,“可是真的可以吗,这可是大不孝。”
裴宵抚摸着她今日将将为他挽起的发髻,轻声道:“自然可以,祖母求之不得。”说着,又叹一声,“只是此前答应你,不让孙家人进侯府的门,今次却要食言了。不过你放心,只有姑母一人,一月一回,我也会命人看牢延年院的人,绝不叫她们再有可趁之机。”
孟如意伏在他怀里,时不时抽抽鼻子,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抱了片刻,才缓缓松开,“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