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要拦他,皱眉轻声道,却被李信挡了,少年轻笑,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我总想着见惯了血,不能没了心。我想助公子一下。”
王贲沉默了,然后他舔了一下唇,扫视了一下四周,将目光投向最靠近高台的树。
“公子,上树。我二人制造混乱替你掩护。”
干了就干了,从没听说哪家求风调雨顺不靠建坝耕田的,靠用人命填河的。
琇莹点了头,也不多话,直接爬上了树的一个矮杈上,王贲与李信一左一右趁着别人不注意,立马捡大石往河里扔。
“扑通。”
河里左右两方被石头溅开水花,楚人的视线从高台上移开,然后跪了下来,“河神赐福了!河神满意这个祭品!”
王贲不由低声暗骂了一句,“疯子。”
李信难得没有反驳他,二人沉默地跪在角落。
琇莹却在这里悄悄的从林丛间绕了回来,跪在他们身侧“走吧!”
“公子,人救回来了吗?”李信见他摘了面罩,面色冷得要命,轻问道。
琇莹就着这个姿势沉默的往后退,他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霜雪,他没救回那个女孩,在他伸鞭子前,少女便断了气,那黑幽幽的眼睛无神的看着他。
她的眼角带着泪痕,哀婉又绝望,她的血流干了,一点一点的滴向那被人疯抢,所谓神明赐福的玉碗中。
特殊时日生的纯粹无垢的女孩被疯狂信神的父母推上了祭台,然后一点一点看着自己失了血,看着自己死亡。
那该是多么绝望啊!
琇莹有点伤怀,
“我在伸手前,她便走了。”
他想离开这个令他作呕的地方,却闻见了一股更加刺鼻的血腥气,他抬眼看见了少女除脸以外的皮肉被人用小刀挑开,一点一点的磨去,像是在雕琢一个艺术品。
他细细打磨,最后只剩下一个骨架,仅用筋支撑着,巫折了筋,将骨像折衣服放在了大的漆盘里,那给河伯的血食,少女的肉也被他码在旁边,而后覆上了红布。
他们仨人沉默,看着楚人有秩序的列好队将那个大漆盘沉进了河里。
少女的灵魂是河伯的新娘,少女的肉是河伯的食物,少女流下的血是河伯的赐福,是包治百病的神灵赐福。
所有的楚人争抢着巫手中的血,那所谓的福灵赐福。
即使是李信和王贲都不由觉得残忍,他们杀人也就只是用刀砍,想让人速死,没有想到这所谓神圣的仪式后续竟是为了争抢血肉。白日里讲学的“圣贤君子”,也混着人群露出贪婪神色。
“荒唐!”琇莹捂着眼睛,逆向癫疯的众人,他们像是逆着海潮的小水珠,琇莹一边走一边骂道,“什么神灵赐福,那是一个人,是个人。”
那边的海潮心安理得的吞吃下了那个人仅剩下的血,然后口说赐福的吉祥话。
那个人似乎没来过,或许她那短短的一生中,也没想到过今日满堂“圣贤君子”,可为她发出叹息的竟是三个秦人,三个敌人。
李信叹着气,描述了他们仨那天的经历,复述着琇莹的叹息,“书笔挖不出这虚无的理念,礼仪铲不灭这种愚昧的人心。”
最大的残忍不是来自于无知,而是蒙昧。
书礼可以治疗无知,治不了蒙昧。
没有什么可以治疗这种蒙昧,因为这种理念是根植在心中的。
阿政笑意敛了此许,他厌恶那种虚无缥缈的,仅靠旁人口说几句,被创造出来满足人私欲的神,更何况这神是人为造出的,带着赤裸裸的恶意,无意识吞食人血肉的。
这种神,就该被处理掉!
他祭山川之灵,祭宗庙之灵,祭筚路?缕的先祖,那才是应祭的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