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让我送他,我一直爬到戏院最高的五楼往下看,看师兄走出漆红的大门,走进早晨雾里的街道,最后消失在微凉的天光里。
王耀师兄说,如果一切都好,他就给我写信。
王耀师兄从来不骗人。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中旬,那是我已随家父参加新四军,听说了基辅战役胜利的消息。
我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位苏维埃战士的面容——师兄一定听说了吧!无论他如今在哪里,都能知道自己挚友的国家的消息了!
晚上,我梦见了师兄曾描述的土地——秋天的白桦林,金色的落叶,静谧又璀璨,仿佛能听见大地的呼吸。我看见开满向日葵的平原,听见不知何从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丰收的季节,粮食堆得高高的,红色的旗帜飘扬在最高的山岗上,阳光闪耀。
我越来越相信战争快要结束,我们终会胜利。
师兄的信在哪里,谁也说不准。
毕竟如今的局势,怎么能安全的通信呢?
我相信一切会变好的,忍受苦难的人们会得到幸福的结局,相信挚友终会重逢。
因为人生天地间,不死会相逢。
[致译文编辑部:]
您好!
我是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的委员王春燕。阅读贵社出版的《赤伶》后,我认为文中提到的中国青年是我师兄,地下党员——王耀。
我在十一岁到十六岁时在上海第一戏院里演刀马旦,王耀师兄在我十五岁,1940年时已是小有名气的戏剧艺术家。他待人友善,为人亲切,耐心且好学。
赤伶中提到的戏剧是《锁麟囊》,在上海的首映中正是由师兄扮演赵守贞。
更重要的是,王耀确实有一名苏联的好友,叫伊万。
伊瓦绍夫先生在战后曾找到我,但当时我正忙于后台,没有与他多交谈和相认。幸运的是,我阅读了这篇文章。
“耀”字正是光芒的意思!
但请容许我讲述接下来的故事:1941年王耀师兄离开了上海,同年,戏班解散了。我再也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直到1950年,我翻阅烈士档案,才与王耀师兄,不,王耀同志重逢——是的,如我们猜想的一样,他是一位地下党员,一直负责着上海的地下情报工作。而我竟在与他分别后,也踏上了同样的道路。
但王耀同志并没有见到光荣的胜利,他在1943年死于敌人的折磨下。他离开上海的真正原因,是为了营救传递信息的战友。那几位同志存活了下来,但王耀牺牲于光明到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