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关系那么好。你会难过的吧。”我理所当然的想。
师兄愣了一下,然后用以前我读书念错时纠正我的温和语气告诉我——“世上长长久久是少用的。分别不意味着永别。”
他继续说,因为人生天地间,不死会相逢。
关于师兄的回忆总是令人愉快的,他是那样温柔的人。可是我太久太久没有踏出戏院的门,差点忘记了,他也是如此刚硬坚强的人。
所以日本人要求我们去给他们开堂会时,师兄板着脸,站的很直,说不去。
我好怕。我怕师兄出事,也怕别人指责他。
结果我一向顽固守旧的师父淡淡的说了句“做得好”。
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我隐约听见院子里争吵声,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说什么“苏联”“往来”“怀疑”……我想多听一些,跑去窗边,听见什么“信不信不是你说的算”“避嫌”之类的。
雨声小了,我听见了最后的话,师兄的话很清晰很平静,带着雨滴从屋檐滑落在地上的声音:“让我自己做决定吧。”
我不知道师兄是否和他的苏联朋友说了这些,但他仍然和往常一样,傍晚时带着笔记本出门,带着糕点回来。
师兄忙于戏院之外的事,例如写文章,说是寄给报社的。他常常独自带着文章出门投稿,但从不告诉我他的笔名。
拒绝日本人的第三天,有穿着黑色洋装的男人拦住我,问我王耀师兄平时会不会出门。他的语气很奇怪,说不上来的感觉,像刻板的念字。
我才不理这怪人呢!我扭头就走,他也不追。
结果又在院子里见到他与师兄说话,见到我,转头问:“春燕,你会陪师兄一起出门吗?”
我来不及思考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就看见师兄神色不对,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对那人“哼”了一声:“咱们练戏都没得空!哪有什么出门!”
怪人听了一愣,微微勾起嘴角,像笑,笑意又不达眼底:“王耀,你把她教的真好。”
师兄板着脸拉起我向屋子里走,不让我回头,他径直走进房间,关上门。
我心里想那个人清秀的一张脸为什么这么苍白,师兄抬起手似乎想做什么,又垂下,疲惫的说:“那是一个日本人,春燕,别想了。”
我向外看,秋风中,那个男人沉默的站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很重,但是没有回头。
像是在告别。
四
有些为日本人工作的人总是在戏院里乱逛,师兄从来不给他们好脸色看,但是那些人还是到处走,一下子问师父晚上去哪里,一下子拦着师兄要客人的名单。
他们从不掩饰自己的来历,在戏院里沉默的穿梭。他们不是日本人,为什么要帮他们呢?
我又见到了那个怪人,穿着军装带着我不认识的徽章。几个人谄媚的叫他‘本田大人’。他还是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