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花枪跟一个绰号科长的知青穿行在宛丘镇的巷子里,花枪只是神经兮兮,科长却是真的有神经病。花枪在前,上身微向前倾走着正步,口里哼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人民的负担……”
科长挑副箩筐随其后,箩筐里装着宛丘小学老师的几床铺盖。
正巧与社长黄兴虎迎头相撞,花枪遂将胸口一挺:“黄社长好!黄社长存钱买手表!”
黄兴虎装没听见他说的什么,看一眼箩筐里的东西,厉声问:“哪里来的?”
“啥子哪里来的?我的!”
黄兴虎脸忽从花枪身上掉开,抢前一步,喊:“嘿!往哪里跑!”
“咣啷”一声,花枪背后的科长本欲挑着箩筐跑,干脆连扁担都丢了逃之夭夭。
这天是旧历六月六,晒衣服的日子,又是星期天,学校操场上老师的铺盖、毯子、衣服,旧的新的,挂得琳琅满目,花枪、科长顺手牵羊而已,不是偷。
偷哪有如此明目张胆的,一路唱着歌,走正步!黄兴虎对花枪和科长一贯头疼,当时就利用此疑点,只勒令花枪马上担去还了完事,懒得另加惩处。
浪子
范正勇闹肚子疼,拖了好几天了,想去县医院看病,先到公社开证明。他一路上手捂肚皮,耷拉着头,走拢公社大院疼痛消失了,变得跟好人一样了,上楼时腿脚又有了力气。
曹秘书听他把楼板走得笃笃响,还说肚子痛开证明,心想哼,想拿个证明进城耍两天罢了!看他样儿,一双机灵的眼睛,一绺头发搭在额头上,讨人喜欢,连扯谎都扯不来。
也不揭穿他,就说:“一点肚子痛就跑县医院哪?你再到公社诊所去拿点药吃吧!”还走拢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烧不烧。
范正勇只好又到诊所拿了点药吃。不料这晚上疼痛就加剧了,在床上哼。同组何光德要背他上诊所,他坚持着自己下床,但刚一站起就蹲下去了。
何光德吓着了,慌忙背着出门。组上女生黄心华是组长,眼睛不好没有跟去,正好别组有个叫九妹的来耍,跟了去。
天下着小雨,三个一步一滑来到公社诊所。诊所有个卫校的女学生在实习,姓李的医生家在十多里外,晚上他可能觉得不方便,也可能觉得是个机会,他这几天天天回去陪老婆。
卫校女学生半夜敲门一惊,遇急诊又一惊,惊得手忙脚乱。量血压低得很,何光德和九妹不懂,只听女学生一边说可能量错了,一边又赶快输盐水,输盐水又找不到血管。
何光德关键时刻还是有头脑,看见女学生睫毛上、下巴上都亮晶晶的挂着汗珠子,连忙往外跑。九妹扯住他问:“你哪里去?”
“公……公社!”
范正勇喃喃道:“心头慌,心头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