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晚膳时吃的葱油鸡太咸了,崔檀令半夜觉得口渴,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起来倒杯水喝。
柔风院这处寝室布置得十分精妙,她赤着脚踩在柔软的织花地毯上时,素白的手指不小心擦过帐幔上坠着的金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崔檀令没当回事,只拎起坐在小泥炉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正准备喝,余光却无意间瞥见窗外闪过一个黑影。
是谁?
崔檀令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恐惧,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正犹豫着要不要拿个更趁手的东西,却看见窗子动了动。
动了动?
崔檀令咬紧了唇,花瓣一般柔嫩红润的唇在此刻也失了色。
那步步锦窗棂终究还是被完全推开了。
跳进来了一个身量劲拔,衣衫灰扑扑的魁梧汉子。
崔檀令瞪得圆溜溜的眼睛里映出那人朝她走来时的身影,既熟悉,又带着一股令她忍不住后退的戾气。
陆峮捏住她瘦得来似乎只剩下薄薄一层美人皮的面颊,粗声粗气道:“傻了?连你郎君都认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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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没有燃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他刚刚推开的窗户撒了一地。
借着柔和昏暗的月辉,崔檀令伸出手,碰了碰那脸似乎更黑了,又瘦了许多,愈发显得线条冷硬坚毅的人。
因为连日赶路而变得干燥的面颊上忽然落下一只柔软温暖的手。
陆峮沉默地望着她,却又担心自己粗粝的脸把她细嫩的掌心给磨痛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他曾握过许多次的手腕原本纤秾合度,看着纤细,摸起来却软软乎乎的。
陆峮曾经一度很喜欢看她今天换了什么镯子戴。
翡翠清透,金镯华丽,玉镯温润,都衬得手腕如霜雪一般细腻洁白。
可是现在她的手腕子摸起来,还不如宫里那些小黄鸡的鸡爪子来得肉嘟嘟,孤零零的没二两肉,瘦得叫人心疼。
崔檀令用另一只手拂开他,固执地摸着他蓄着胡须,显得有些陌生的脸庞。
潦草随意,却又透露出一种从前从未见过的野性俊美。
真的是她的郎君来了。
崔檀令捏了捏他的面皮。
噫,真糙。
陆峮精准地从娇小姐眼中捕捉到了那抹嫌弃。
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就看见眼前清瘦得像是深秋枝头摇摇欲坠的玉兰一般的女郎脸上徐徐滑落两行泪珠。
陆峮一下便慌了,他想要给她擦眼睛,可是他的手被缰绳弓弦磨得太粗糙,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裳也不好,恐怕会将娇小姐漂亮的脸蛋子擦得红红的……
想到他攒下的那一箱子绢帕,陆峮心头一痛,与她打着商量:“回去再哭吧?好不好?”
回去了她怎么哭也没关系,他攒了很多帕子,每一条都有好好洗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