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慎加大油门疾驰,然而刚刚进入丰阳界,尤霖打来电话了。
“出大事了!”
“怎么了?”
“我二姐把我姐给坑死了!”尤霖声音撕裂。
十分钟前,尤妮给何繁打电话被无视,这让尤妮气不过,三姐弟中尤妮是最受宠的,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从来都没穿过上一年的旧衣服。尤霖是最倒霉的,张慧敏信奉穷养儿子,上学时给尤霖的零花钱比何繁还少,就怕他拿去上网打游戏。这种教育反而无意义,骄纵的尤妮在这一天做出了非常愚蠢的举动。
被何繁拒接电话后,尤妮反手就在微信朋友圈发泄,说:能要点脸吗?说别人被惯坏了,说别人虚荣,你不虚荣,你倒是别脚踩两条船啊,一边是带着高干子弟回家见父母,一边又带大网红钻出租房,自己不开心别拿亲妈撒气呀!你当辟谣了就清白了吗?前脚跟网红开房,后脚还跟家里介绍的在编教师相亲,回头到了现在,还在跟那位网红不清不楚,你能啊!
这条朋友圈本来范围不大,但因为这三天她姐姐在网上的事情被同学熟知,所以立刻就解读出所指何人,十分钟说长不长,却也足够被截图转发的到处都是,尤妮发现不妙撤回朋友圈也已经晚了。
尤霖先给父母打电话的,张慧敏和尤山海也傻眼了,反过来又开始骂二女儿:“难怪你姐说你被惯坏了,怎么能做出这么傻的事情来。”
张慧敏悔之莫及,但这又有什么用呢,网络上已经引爆新一轮热搜话题,人们排山倒海地议论国土局这位公务员,如果她在某年跟高慎开房,第二年跟别人相亲,今年仍然在跟高慎回家、且还同时在交往着一位高干子弟,那么这位公务员也未免太……
高慎的心脏都停跳了,尤霖说:“高慎,我求你一件事。”
高慎似乎猜到尤霖要说什么了。
“你辟下谣,就说你和我姐不是那层关系,六年前是我姐送醉酒的你回酒店,送到后便走了,今年属于校友之间的正常帮忙。”
怕他听不懂,尤霖详细解释了一遍,主要思想就是:请高慎否认跟何繁的恋情!从头到尾,俩人没有谈过恋爱,当年所谓的开房,是何繁出于道义,送醉酒的校友到酒店,送到便离开了,俩人并无其他交集。这一点虽然仍会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质疑,但谁都拿不出证据来反驳。至于前几天被拍,维持原来的解释就行了。
高慎失语。
否认与何繁的恋情,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跟何繁的恋情就再也不能示人。
意味着他跟何繁之间曾经的一切都将永远埋入地下。
不仅如此,意味着他们也不会再有未来,因为一旦再有交集,都会招致网民质疑,引发更激烈的风暴。于是往后余生,只能也必须是两条平行线。
尤霖的电话结束后,赵学勤的微信电话进来了。
赵学勤从礼服事件之后跟高慎就再无交集。劈腿瓜事件发生以来,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做任何举动对于何繁而言都是搅扰多余帮助,因此一直在审慎地守望。然而就是这么持重的一个人,此刻在电话中却乱了神,因为五分钟前,国土局紧急召集中层以上领导线上会议,讨论尽快核查网络上反映的公务员道德作风问题。
赵学勤恳请高慎无论如何否认跟何繁的恋情。
“这件事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只有你严正声明跟何繁绝无男女关系,她才能摆脱道德败坏的嫌疑。”
高慎的心脏剧烈地跳着,他无声地挂了电话,手心滑腻,汽车引擎熄火后好几次才打着,他翻出何繁的定位,心神不宁地找过去。
年三十儿下小馆子的人不多,夜里九点钟,店里只剩下何繁一位食客了,周围比较安静,以至于那些微弱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极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鞭炮响,不知道哪里的电视机播放着春晚,声音悠悠远远地传过来,还有眼前的小火锅咕嘟的声音。
何繁看着吱吱冒起的烟气,突然觉得这情景格外熟悉。她想起有一年冬天快过年的时候,高慎在北方取景,当时她提前休假,便去跟他相聚。那天是小年夜,两人吃着当地特有的围炉火锅。临近午夜,何繁吃着火锅突然馋起了糖炒栗子。那天晚上下大雪,雪花结着块儿又绵又实地落在窗子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高慎冒着雪走了几条街,终于找到一家炒果铺子。何繁至今还记得高慎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把捂在自己胸口的栗子递给她的情景。
她和高慎三年,确实聚少离多,高慎因为忙碰巧错过了她的每一个生日,但同样碰巧的是,每个小年夜高慎都是陪在她身边。对于何繁来说,每年一度的回家过年如同走程序,只有跟高慎在一起的‘年’才是真的团聚。
可惜到了要分手的那一步,种种的不好被无限放大,而这些曾经的美好,则静静躺在记忆的角落里,直到某个落寞时刻才冒出来让你回味……
九点钟的丰阳城,笼罩在一片冷肃的寒风中,宽阔的街面上行人稀少,白日的热闹喧嚣横扫一空,只剩稀稀落落的霓虹在闪啊闪。高慎把车停在街角后,才发觉这座何繁成长的城市,居然那么空、那么静,有一种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孤寂感。
他已经看到那家小饭馆,玻璃窗明净,可以看到何繁已经醉了,双手托腮,正小鸡啄米似的打盹。
高慎进去后,她抬头星眼迷离地端详了一下,口齿不清地说:“跟他长得好像……”
高慎来前换下了毛衣,很少穿正装的他,今天穿着黑衬衫、黑西装、一身黑,黑色的眼睛,东方人长着欧洲人的高大身材,忧郁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