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入京城,这一路上谢明檀把谢家所有人的大小事宜又听了一遍。
听九回了,到后面谢明檀看见谢管家张嘴就想捂耳朵。
而谢家不愧是世代簪缨,如今的谢家家主谢杭之,也就是她亲爹,时任文渊阁大学士兼任礼部尚书,在朝中既有清流之贤名、又有为官任人的实权。
他夫人白氏是永平侯府嫡女出身,闺中便有京城第一才女的贤名,嫁给谢杭之后,两人琴瑟和鸣,共育二子一女。
她的两个亲哥哥,谢知熠和谢知禹,也是一个头回科举便高中探花、另一个年纪轻轻去了兵部,也是大有所为。
甚至于还有那个被收养的义女谢清卿,都是京中闺秀里数一数二的好名声。
而正儿八经的真千金谢明檀——
目不识丁、只会放羊。
……
谢家庭院中,白氏拿着绢帕拭泪,“明檀归家本是好事,可清卿又该如何自处?那丫头都已经把自己关在房中好几天了,也就是知熠能和她说上两句话……”
谢杭之虽然已经年约四十,但是丝毫不见老态,他显得比白氏沉稳许多,只是道:“明檀归家的宴席可准备好了?”
白氏颔首,又带去几分狐疑,“那是自然……只是夫君怎么忽然想起来过问此事?莫非是信不过我对自己亲女儿的重视程度?”
谢杭之安抚地拍了拍自己妻子的肩,说:“管家曾传了信,他去周家庄找人时,是摄政王亲自告诉他明檀位置的。”
“什么?!”白氏讶异失声,她捏着帕子,千头万绪集在了一处,“管家不是说明檀从小长在乡野么,不可能和摄政王有联系啊。”
谢杭之在屋内踱着步,“无论如何,这认亲宴……”
白氏秀气的眉拧着,闻言立马接话道:“夫君的意思我明白,摄政王喜怒无常,性情捉摸不定,若只是恰好碰上倒是小事,可如果真的对明檀留了印象,这认亲宴……的确得大办才是。”
念及此,她豁然站起身来,“来人,传账房来,此次认亲宴再翻上一倍的开支,按最隆重的规格来。”
谢杭之颔首,“夫人办事周到。”
……
谢明檀到谢府时是下午。
门口站着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嬷嬷并几个下人,见谢管家出来,再是一个看着十分……瘦弱的丫头下了马车。
谢明檀五官和谢夫人相似度很高,但是她实在是瘦,感觉拎起来浑身上下都没二两肉,身上虽然穿了谢管家提前准备好的华服,还是给人格格不入的感觉。
当然——奴仆们只敢在心里这么想。
谢明檀下了马车,一个嬷嬷迎上来,痛哭流涕,“小姐受苦了啊!”
谢明檀点头,“还好。”
其实的确还好,周家庄虽然穷苦,但是民风淳朴,村民对她这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弃婴也颇为照顾,明檀平日里除了放羊和做一些基本的农活,也没有太劳累。
身体瘦削,主要是因为吃不胖的饕餮体质。
谢明檀抬眸,谢府二字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金光。
谢家不是无名小辈,她回来的排场不小,自然也有不少的围观百姓,看着她这瘦巴巴畏缩缩的样子,有人觉得可怜、有人存了看笑话的心思,无数道密密匝匝的闲言碎语钻进她的耳朵里。
扰得人心头烦乱又恐慌。
日光晃眼,谢明檀抬手挡了挡,忽然想起第七世的最后——
谢家快要倒台那一天,天色阴沉,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一点点把这座府邸笼住,奴仆们也和今天一样神色各异,她被人强行套上嫁衣塞进小轿,送往摄政王府。
她挣扎许久只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她那位向来无比尊贵且疏冷的亲娘通红着眼眶,把藏有砒霜的糕点送到她手上,欲言又止了很久,最后只留下一句:“跟了摄政王,就再也别回来了。”
那时候谢家大厦将倾,坊间传闻谢家真千金貌美无双,摄政王起了心思,谢家便眼巴巴把她送了上去。
只是,谢家人清高了一辈子,既要实在的好处,到最后了又要清贵的名节,给了她毒药,让她进府后寻死。
谢明檀当时怎么干的来着?
哦对,她反将一军,在轿子里就把砒霜全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