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得着客气吗?而且你那哪是‘猜’,明明是能掐会算…难道这儿真是仙境?住在这儿的都是高深莫测的仙人…”
虽不算严重,但从小到大阿杰没少因为自己略显不同的名字和源于老家风俗而异于常规的小名被人注意,以往与人结识,一提到这大多会费些口舌解释一下,可到了仙子这儿,不但平添趣味还那么自然而然,虽然说辞有些夸张,但钦佩还是真的。
艾米咯咯乐道:“怎么一会儿工夫我又从外星人变成仙人了?”
“不管是外星人还是仙人,总之不是凡人。。。”把妹模式已自动开启,随着说话方式不知不觉又要回到往日那种状态,某种与之共生且无形中弥漫于心的东西仿佛也在悄无声息中归来…
一切依然是那一切,只是换了场景而已。
就像能感知到阿杰内心每一丝变化,没等他继续花言巧语,小仙女轻轻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的脸上由笑靥回复了平静,那变幻宛如悠游的薄云从天空翩然飘落,化作澄净无波的湖泊。
就在自己的精神模式即将自动回到原先的轨道时,艾米轻描淡写一句话,便令这回转戛然而止…
其实仙子这话最初引起的是某种近乎本能的、对他人敌意的警觉,因为这话在阿杰原来那个世界里往往带着某种否定意味,若真如此,以阿杰江湖里多年混出来的油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该如何回击。
可是,仙子说这话的口吻却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像是某种带着隐隐哀伤的幽微悲悯,且直击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真实,这令阿杰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甚至都不敢再去看艾米的目光…
忽然,阿杰发现了艾米那绝伦的美丽中,那令他感到别样,而在之前又道不清其中究竟的所在:在他过去那个世界中的女孩,用“女为悦己者容”来形容她们以几乎时刻挂心的念想打扮、制造出的妆容外貌是不太准确的,其实把那句话中的因果倒转一下,可能才更符合实情。
她们之所以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用种种有迹无迹的方式精心打理,几乎都是为了能以此获得他人的悦纳与青睐,哪怕只是悦纳与青睐的可能,也会带给她们某种只可会于己心,而不可与外人道的满足与安全感。
因此,她们的容颜即便看上去再美丽动人,在气质里也依然几乎都暗含着那份从潜意识中散发出的刻意雕琢与对外界目光的迎合——即使那些看上去不在意他人目光的美女也是如此,毕竟在她们心下努力恪守、由外在潮流所设定的美丽法则中,有一条高阶法则就叫做“显得不在意他人目光”,以便用高冷抬高身价,激起她们想要吸引的所谓“强者”的征服欲,同时屏蔽掉那些弱者。
在原来那个世界里,除此以外似乎没有其它类型的美女…
不…也许是自己只在意女人姿色的目光从没在意过其他类型的异性。
但无论如何,眼前的仙子身上,那无法形容的绝尘气质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美丽不是为了迎合别人的目光而有意妆饰出的,甚至外部整个世界的目光也不足以扰动它分毫。
它只是静静地…绽放着…自在着…
于是,这美丽于无声中便足以胜过整个世界…
在此刹那,阿杰发现过去那个世界里所谓的“美丽”不过是那世界无形中施加于所有人身上的绝对枷锁中的一环,它看似如此诱人,以致足以让女人身不由己钻入那连还留有一点本性的奴隶都不愿领受而只有丧尸才会自愿佩戴的全密闭、全灭活的枷锁中。
那种“美丽”无关灵性,只关乎画皮。
而仙子身上的美,却足以让那一切枷锁粉碎于无形,并全然失去意义。
怎么可能?
一个女人——甚至“人”——怎么可能不仰赖别人的认同而生?怎么可能不依赖外界标准来定义自己?
在艾米的映照下,阿杰第一次看见了原来那个世界里所有人身上这个共同的基点,可当这种对他人认同的“必须”第一次油然显明的时候,一个让这种“必须”完全失去意义的人也同时出现在他面前。
对来自那个世界的阿杰而言几如不可能的事,在仙子身上却如此浑然天成、毫无着力而又美不可言地实现着…
阿杰沉默无语。
对面,艾米也不做声,仿佛看出了阿杰心里的翻转。
她就像看到一个孩子跌倒,却并不伸手相搀,而是等他自己爬起来…
又过了片刻,“我说的东西…是种污染。”
阿杰的语调相较之前低回了不少,若有所思间倒像在自言自语。
“其实这本来不是个问题,只是看到科达比那西人说话时往往都那么…怎么说呢…那种很投入的样子,才有了这个问题。”仙子也有点像自言自语。
“‘投入’也有问题?”问题出口时阿杰蓦然感觉到了一点仙子所指中某种他从未意识到的情状,只是一时仍看不清它的模样。
“那种‘投入’是因为说的人真的知道在说什么吗?”
阿杰又一次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