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推辞一会儿,见实在拗不过花满楼,年轻丈夫郑重道:“在下李行之,家住保定李园,若二位来这边做客,定奉为上宾。寻欢,快来同你的救命恩人道谢!”
送走了小孩后,沈明月长舒一口气:“也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是不是这么吵闹。”
一些琐碎的片段在脑海中闪回,一会儿是一个小女孩举着糖人蹦蹦跳跳地扑向一个高大年轻的男子,一会儿是小女孩在狭小的厢房里沉默地挨着鸡毛掸子,一会儿是小女孩怯生生同别人打招呼,一会儿是长大的小女孩叽叽喳喳缠着同龄的男孩要去县城里逛街,一会儿又是女孩已经亭亭玉立同一个老头游走在江南街头,边走边嫌弃“你这易容也太丑了”……
沈明月皱眉拍拍脑袋,那些片段又消失不见。
她的脑袋可能出了什么问题。沈明月一脸凝重。
花满楼已经察觉她的异样,出声询问:“沈掌柜?”
本能的,沈明月不想让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于是含糊道:“没事儿,只是我脑子不太好,对小时候发生的事儿都记不太清楚了,尤其是过节的时候。”
花满楼“嗯”了一声:“对小时候的事情记不清楚是常事,毕竟当时年纪小。”
沈明月瞧他一本正经的解释,问道:“那你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花满楼一时鲠住,毕竟他自小便过目不忘,甚至能记起两岁那年五哥偷吃小厨房的菜拿他顶罪的事——那道菜还是炸鲜奶,但刚刚还在说小时候记不清事乃是常事……
见花满楼沉默,沈明月大笑着跑开:“我开玩笑的!”
夜里的清河坊是另一种不同的美,两人这么慢悠悠地走着,也来到了河边。
河面上飘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花灯,成对的年轻男女蹲在河边祈福,灯光映着水光,闪烁着映着他们姣好的眉眼。
“沈姑娘要放河灯吗?”花满楼问。
沈明月摇摇头,她或许天生少了一些浪漫,看着河岸上拥挤着的男男女女们小心翼翼追着河灯生怕翻进水里的样子只觉得束缚,出来玩自然是为了享乐,她只想自由,丝毫不想被一盏小小的河灯打扰。
“我们去桥上看吧?”沈明月提议道,“从高处往低处看,能将整个河面收入眼中呢。”
花满楼看不见,自然无可无不可,便由着沈明月去了。
踏上青石板的古桥,两人并肩而立。
沈明月已经算是高挑,花满楼却比她仍要高出一截,两个人都穿着白衣,丝毫不受身后熙攘过桥的人群干扰,静静地站在桥头,仿佛一对璧人。
从上往下看,河流绵延伸向清河坊外,依旧能看到点点河灯闪烁。
虽然沈明月是个俗人,但看着虔诚许愿的人们也不自觉带上一抹笑,所谓节日的氛围大抵如此。
波光水影映着河灯,河灯明灭闪烁间,不知道有多少少男少女的心也一同揪起呢。
“据说七夕放河灯是怕牛郎认不清鹊桥,找不到织女,便在人间点灯帮助两人相会呢。”沈明月托着腮,出神地望着渐渐飘远的河灯。
花满楼笑笑:“在江南,若是有人大病初愈,家人们便会来河岸放河灯,将那些厄运疾病送走,行船的人看到会主动避让。”
“原来江南还有这样的习俗吗?”沈明月惊讶道。
“是的,我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数月才勉强下床行走,五哥便背着我来这边放河灯。”花满楼微笑道。
“这样……”沈明月想象花五哥背着小小的花满楼慢慢走去河边的样子,或许小豆丁那时候便已经像现在这样潇洒沉着,冷静自持,被五哥带着郑重其事地许愿,郑重其事地看河灯沿河漂流。
想到这儿,沈明月面上已带着不少笑意,可又转念一想:“还从来没有人为我放过河灯呢。”
自己在江南生活了这么多年,不仅从来没人为自己放过河灯,甚至连这个习俗都是今天才知道,于是沈明月语气中不免充满遗憾。
“沈姑娘若不嫌弃,下次我可以为你放河灯,”花满楼将头扭向沈明月一侧,面带微笑“注视”着她的脸,缓缓补充,“不过还是没有这个机会比较好,我只希望沈姑娘一生康健无虞。”
纵然知道花满楼看不见,那些“注视”也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但沈明月还是红了脸,赶忙扭头:“这样的美景,花公子看不见岂不可惜,干脆我数给你听好了。”
于是也不管花满楼同不同意,沈明月立刻大声数起来,借此掩盖自己的慌乱:“左边有一盏荷花灯漂得好快,哎,旁边的小兔灯好可爱,右侧又有一盏荷花灯,但这盏好慢啊,哎哎哎,完了,它跟旁边的荷花灯撞上了,沉进河底了……”
“世界上最浪漫的事,莫过于给瞎子数河灯。”陆小凤站在桥下,仰头远远望着桥上自成世界的两人,摸着胡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