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澈不能休息得太深,要当心掉下树杈的危险。他喝雨水,吃树叶。白天时,望向四周沧茫一片,自己如同独立于旺洋上的一点。而那些留存的枯黄,都被这头疯兽一并带走。朦胧里,洪流雨水好似无边的蛟龙,救下在大火中挣扎的竹林和小院。青翠意中人,也仿佛能进一步地触手可及。
洪水总算退去。石澈从树上下来,大概是第一个回到村里的人。村中泥泞混乱一片,村口的房子也是未能幸免。石澈慢慢向前,屋内大门已是敞开。而摆放那把刀的柜子,因为角度不对,卡在了门口。
从土灶的暗格里取出备用钥匙,随后几乎完好无损的刀便出现在石澈眼前。早就不被抱有的希望,竟就这样突如其来地予人好礼,让石澈欣喜若狂地把刀紧紧塞在怀中,蜷缩在地上翻滚大笑,仿若失智。
好在提前撤离,村中乡亲们都无大碍,在之后陆续回到村中。可惜大伙们家中粮仓俱已被破门毁坏,里面粮食还在的几乎也是变质无法食用。
众人正为此发愁,谁叫村中有一户一毛不拔的人家,家中粮仓修地牢靠,不仅扛过洪水,里面粮食竟还有大部分可以食用。在关键时刻,这户人家也慷慨开仓,把剩下的粮食全部平分给各位村民。
只要吃的问题已解决,接下来的一切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讨论。有的人家损伤不算太糟糕,清理两下还可以会继续在此地居住生存。而另外的一些人家,家中情况不佳,只能想办法进城谋生。
石澈被问到将来的打算。石澈并未产生过进城的想法,先要把家中清理好,才有可以接着在这里得过且过的可能。
粮食目前吃不了太久,而且还有过冬这个大问题摆在面前。留下的人一筹莫展,已经有不少动起出走的念头。
石澈重新把柴堆垒高,盘算得到镇上去找点活做。虽然冬天将近,应该赚不到几个钱,至少能换来一点物什,紧巴点也能过。
刚回到屋里,村口有人跑进来吼叫报信。消息传开,引发人言流动。不一会儿,大队兵马轰隆,踏进了百废待兴的村子,。
这帮人说,他们是官府派来赈灾的。
三两士兵在村口的屋子里见到石澈,告诉他可以去村边上的空地领赈灾物,能保证他在村里安然度过这个冬天。前往空地的路上,已经拿到赈灾物的人家笑逐颜开,清点物品的手停不下来。偶尔听见好几个姑娘涩红含羞之语,不知道又是这队里的哪些个俊俏兵郎。
排在分发物资的队伍里有点无聊。前后人人都在争出脑袋向前看去,烘得氛围浮躁。
总算排到石澈。他提前躬身俯脑,做好敬顺的神情,伸手向面前那位身态不凡,数个严将护在两旁的大人。
“大老爷长安。小的谢过大老爷。”
石澈手已经放在他递过的包裹上,好多次用力却拿不过来,显然是这人还在用力不让他拿走。石澈不知哪里惹到这位大人,问他他也没声,只得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霎时间冷的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还小时,会站在搬来的小凳子上,等还是侍卫的石澈抬起落麟轩的破窗,冒着风险给他投送可口的吃食。
如今,石澈布衣寒身,从已是王侯的他手中,低眉顺眼地讨要赈灾包裹。
在这之前的最后一面,是石澈安慰不过,也推脱不开孩童真诚又撒娇的歉意,吃下他送来道歉的菜品,后一睡不醒。
年华来去,石澈容颜未变,而他已褪去稚嫩单薄的外茧,重生出的羽衣,坚利而耀眼。在石澈的记忆里,他仍是小小的一只。可他今天都长成这么大了,比石澈还要高还要壮。
即便他变化颇多,石澈认出他简直轻而易举。
石澈立马松手,包裹也不要扭头就跑,不料被烨翎不容拒绝地拽回。
“石头?是你吗?”
集镇客栈里,外头已是时候不早,石澈愣是提不起一丝睡意。
门外看守的重兵本要开门,被来访之人示意打住了动作。
“可以进吗?”
石澈缩坐压桌前,涩涩不安:“您请。”
烨翎一把推开房门,轻轻走近俯身的石澈,半跪在地。石澈还来这套,他真是哭笑不得:“别骗我了,知道你这样难受。”
见石澈不为所动,烨翎没办法叹笑道:“这种蹩脚身份,村里人是怎么信了你十年的?”
“你埋在土里的好酒,也给你挖回来了。”他把一坛酒摆在桌上,“令娥的忘悔药,那晚临天海都要被这味儿腌透了。我还不知道你会酿这个。”
石澈岿然不动,外头即刻将一件物品交到烨翎手上。
“要不要?不要就熔了。”
果然,石澈立马起身抢夺烨翎手中的刀,眼中有视死如归的坚定。眨眼间,又生长出后知后觉与难以释然。
“边喝边说吧。”烨翎把他扶到桌边坐下,将酒盏斟满。
石澈嗓子嘶哑,视线低垂:“才封的,味道很淡。”
“不打紧。”烨翎把酒盏推到石澈面前,后自己先一饮为尽,“先把当年没说完的话说完吧,可以吗?”
石澈点头默许,烨翎便慢慢沉下声音:“当年,我受令初晓所助,得到死士一路护卫。中途不慎行踪暴露。我心急慌乱,趁早解决了那些捕探,不料还是让他们发觉。。”
石澈无力摇头:“早就没关系了。你不必在意至今。”
“那我还要问。”烨翎整个人突然尖锐明亮,“你不该在稳陵中吗?况且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回皇城,而是把自己丢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