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一口气没叹出来,被嗝噎着了。
那颗小脑袋才抬起来,被鼻涕盐水糊成一坨的脸还没被看个几眼,又蹭上了旁边的肩膀。
张开手掌,顺着那副起伏激烈的脊背,待他慢慢平静下来。终于,孩子冒起了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像是有些试探的口吻,小叶子问道:“小石头,你能带我走吗?”
走?离开哪儿?去哪儿?
石澈突然想到:“是不是这里的人又欺负你了?”
小叶子摇摇头:“没有,他们都很本分。只是。。我感觉,那个人给了我‘主子’的身份,也能把它拿走。到时候,又没有你在,我肯定活不久的!”
石澈惊心的同时,神情也黯淡住了。他在后宫那个地方,能靠什么去帮这个忙呢?连望能答应他的请求吗?如果不能,还想再努力争取的话,以他的身份,是靠争宠吗?可到底一个汉子,这种事情无论是说是做都不容易。
即便如此,他还是以坚如磐石的眼神回应着:“好,等着我。”
陪伴许久,小叶子还是留在了房里,是落麟轩的大宫女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今日招待不周,还请石充衿恕罪了。”
石澈连忙回敬:“哪有。姑姑平日照顾孩子多有劳累,真是辛苦了。”
大宫女温和一笑:“石充衿言重了。也望那些薄茶,二位公公品着还满意。”
福闰和小金子也回以敬礼,谢着大宫女。
回蒲彧宫的路上,避免不了要路过元书房。
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这天是小阳子的班。门的另一边,也有一个人在站岗,看着还是像是他一个人一样。那样的面无表情,视野涣散,不对他有任何之外的反应,是一个侍卫该有的样子。
天光很奇怪地铺张到中间的门缝。元书房的两个站岗侍卫,一个在亮处,一个在暗影里。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石澈连福闰的拉扯都没管地,径直向他走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没到平常的那样,一把带着鞘的刀就压到了石澈的胸前。
“主子不该来着儿的,请回吧。”
被他这么说,那种阴暗里的湿冷隔着刺眼的明光都爬到了石澈的身上。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想和姚正阳好好说说话,就算是道别的话也好。
只是那种抗拒感过于触目惊心,双目坚定而混沌,让人找不到它的落点。
“这位主子,劳请多少注意点身份。”
石澈退后一步,浑身沐浴在银铁一样的天光之下,显得有些透明。顺带着离开之前留下的两个字,都有种齑粉般的虚无感。
“保重。”
就是从落麟轩出来了,路过元书房,还是不经意地向那里望了一眼。只是姚正阳对着他,低垂着头,看不见被帽檐遮住的双眼。
那二字,也许是他听进去了吧。
寒气渐渐随着时间的远去,变得更重了。定琛榭的三个人围在院子里烤起了火。福闰去取柴了。石澈在用木棍扒拉火堆。小金子披着石澈的氅子,不厌其烦地用脖子蹭着那圈毛领。
宫门那里,好像传来了些敲击的声音。即便是小心翼翼的,还是被二人捕捉到了。小金子把披风还给石澈,就前去迎接了。
石澈吩咐道,不管来者是谁,都要记得收敛。
前几日那话,小金子还真没觉得他自己有说错。还说当年慎王和维皇帝反目,就是因为现在陛下的那活儿被小叶子他爹给毒烂了。正因如此,连望登基几年来,都没在后宫留过几次夜。这样的人,要是真的还想那些云雨之事,只有被石澈戳的份儿。
石澈和福闰好说歹说才封住了那张危险的嘴。
门一开,小金子倒失了那日的威风,颤巍巍地行了跪礼。
两人的视线,如同契合的榫卯般越过他,顺利地对上了。其中蕴藏着复杂的,扭曲的,难以启齿的。他们不情愿地互相提醒对方,彼此之间原来有一堆话要讲。
石澈终于起身,清了清衣装上的尘土,快步走到小金子的身前,对着连望行跪礼。
被抱着的牛皮纸袋上,压上了几个指印,弹出玻璃被肢解的声音,脆弱如面前这道玄色的身影。
身处默然之中,石澈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缓缓地仰起了头。
天色依旧眩目,但灰暗得压抑,像是吸附了数不清的白色尘埃,在它不悦的时候,就落下把大地砸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