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有何话说。”典史问道,心中已有七八分猜测。
只见最右侧的兵丁满额头汗珠子,身体抖如筛糠,磕磕绊绊勉强挤出来几个字:“大人饶命,小的不,不,不敢了。”
“好好回话,既然我已经把说在前面,只要你老实交代,不会为难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曹磊,是,是张奇的远房亲戚,十年前家乡遭了洪水,举家搬到平江县,我一家受过张奇父母的恩惠,所以,所以小的才一时糊涂,放张奇出城门,没想到,竟然害死了他。”
“果然如此。细细说来。”
“现在天气冷了,我们几个都是轮流守城,一个人守一天。八日晚上正巧轮到我,他们几个都在屋子里赌钱。差不多亥初的时候,张奇就来了。我看他没穿外袍,冻得跺脚,还问他怎么回事,他好像遇到什么着急的事,又不肯跟我说,只让我给开个侧门,他好赶回家穿衣服。小的没想那么多,就给他开了。平常小的不是这样,我不会随便给人开门,从没有,就这一回,真的,大人,就这一回。您饶了我吧。”
“你说他没穿外袍?”
“没有。”
“你确定是亥初时分?”
曹磊想了想,肯定地说:“是,他从侧门出去了有一会儿,更夫才出更馆,那会儿是二更天。”
典史心想,这就能说得通了。张奇散衙后去了同福酒馆,到时酉初二刻,接着和一妇人对饮,酉正二刻出了客栈,然后就不知去向,丢了外袍,亥初前赶到西城门,曹磊放他出城,随后更夫便出门巡报,张奇听到后面传来打更声,担心被看到,在池塘处躲了起来,弄湿了裤子,等更夫走了就跟在身后。既然害怕被发现,自然跟得就慢,到亥正左右到七号巷,恰巧遇到方石翻墙而出,但他没穿官服,八日又不由他巡城,公然违背宵禁法度,所以追赶方石时也不敢声张叫嚷,免得到时候为了抓个毛贼,连累自己受罚。而后,不知道怎么就死了。
“那晚上张奇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他看起来很慌张,有心事的样子。小的想劝他几句,留他一起吃会儿东西,但是他着急回家,又不肯多说什么,我这才开门让他走的。”
“八日之前,你们来往吗?”
“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只是偶尔见到一次,也就是打个招呼,没有闲聊。”
“你起来吧。你们的话书吏都记下,如果查实属实,不再追究你们的过错。但是从今往后,再不安分守常,办好守城的差事,你们可仔细!”
“是,大人。小的知道,知道。”几人连忙回答。曹磊心中的大石放下了,好久没体会过这种轻松的感觉,再也不用瞒着这事,让自己心中不安,整日里惶恐担忧。
典史让几人退下后,便到茶室中歇息。雁声从厨房端了盘儿点心过来。那点心精致得可人,一个个做成了兔子的模样,碧绿色半透明的皮下面,包着芝麻馅儿和红豆沙馅儿。“你做的?县衙的厨役向来不会花时间做这种点心。”典史问道。
“环翠做的,我没有这么好的手艺。典史大人,您尝尝。”典史拿起一个尝了尝,果然不错,不是很甜,但有种清香的味道,“是艾草的味道。”雁声点点头。
典史吃完,雁声又端来刚泡好的茶:“大人,何事忧愁?看您一整天都皱着眉头。”
典史无奈地笑笑,眉头依然紧锁,“雁声,如果你的传家宝被偷了,但不知道谁偷的,没有人看见。只有你碰巧知道一个偷东西的嫌疑犯,但他说他没偷,而你也推测他不是,却又证明不了他不是。如果你去报官,他就会被绞死,你会抓他去报官吗?”
雁声想了想:“既然推测他不是,又有什么好顾虑?这世间证明不是比证明是更难,这就叫有口难辩。”
“你不怕他真偷了?这可是你的传家宝。”
“如果他被绞死,以后又发现他不是,我不就成了凶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如交给时间,或许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那时再绞死他也不晚。”
“哈哈哈哈。”典史大笑,“好个小姑娘。”雁声也跟着笑了。
不一会儿,张淼来回话,沙村保甲来了。典史、保甲、张淼三人一同到南监看方石。
“方石,此番我放你回家,往后不可再做违法的勾当,好好养育幼弟。我已经让保甲替你寻了个打扫看管祠堂的活计,以后冬天没人用工的时候就去,村里会给你拨一点银两。有机会了多求求村里的能工巧匠,学门手艺,也好长久养活自己。”
“大人,真的吗?您相信我,放我走?”方石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你和我讲过的事情不要外传。我会让保甲监督你,若是违反法度,从重处罚,听清楚了吗?”
“谢大人再造之恩,从今往后,方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典史另又给了些银两,让张淼转交给方石,添置一些衣物粮食,好度过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