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叶剑的一番诉说,赵子扬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远处一排排瘦骨嶙峋,肩挑背扛,辛苦劳作的难民们,仿佛现实版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这些难民在被接收的时候就进行了分流,男人被拉去当廉价的苦工,他们的妻儿老小却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当挣钱的工具,为奴为娼,甚至客死他乡。这些汉子却还不知道,可能心里还在盼望着和家人团圆的一天吧,但当他们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心里会是何等的绝望与无助。
赵子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朝前走着。路上他拦住一个挑着泥土的男人问道:“大哥,你有老婆孩子吗?”
男人一脸懵,显然对赵子扬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但又看赵子扬的打扮不一般,旁边还站着个高大的护卫,男人觉得自己得罪不起,于是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答道:“家中有一妻一女,不知公子有什么事吗?”
“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在县城东面的难民营,我们一家人跟着大伙来到中水县城边时,官府把我们带来这里修水渠,可以挣点工钱,又说城东有难民营,让我们的妻儿老小去那里讨口饭吃。”
“你老婆孩子知道你在这里干活吗?”
“知道。”男人笑着说:“这里不仅可以挣工钱,官家还管饭,等水渠修完了,我也挣到钱了,就去难民营里接老婆孩子回家。”
说到回家,男人的情绪明显高涨了一些,眼里也有光了。
“那你平时能去看望老婆孩子吗?”
“那哪行呢,来回得半天,旷工没钱也没吃的,而且当官的说工期紧,不让我们离开,我也想多存点钱,就没去看他们。”
“一次也没去?”
“没去。”男人说着低下了头。
“你们每天能吃饱吗?”赵子扬继续追问道。
男人低着头支支吾吾的,抬了抬肩上的扁担说道:“我得去干活了,等会儿当官的看到了又要挨骂了。”
赵子扬还想问什么,男人已经挑着担子朝前走了。
“能吃饱个屁!”后面跟上来的一个老汉怒气冲冲地说:“每天都是稀粥,咸菜都没有,干这么重的体力活,谁受得住!”
赵子扬望向老汉,老汉接着说道:“每干一天,官府倒是给我们发十文钱,但是我们干活的工具要自己带,身上穿的衣服也必须买,官府规定要统一着装,穿自己的还不行。就这些东西,就要两百文。”
“都逃难了,谁身上能有钱?”
“谁说不是呢,但是可以赊账,不过要收利息。”
赵子扬听了之后苦笑道:“这生意做得,吃了人还要嚼骨头。这些东西都是谁卖的?官府?”
“那倒不是,是城里的商行,好几家商行在这里支了个摊位,卖工具的,卖衣服的,卖吃的都有。”
老汉边摇头边朝前走:“刚开始还以为有了条活路,能让我们这些苦命的人挣点钱,谁知道这坑是一个接一个,到头来钱没挣到,说不定还欠一屁股债,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城东是没有难民营的,赵子扬这段时间都在县城周围做事,他是清楚的。前面那男人的妻女现在肯定是不知去向了。官府一边以工代赈,富商转手就把钱拿回来了。赵子扬现在是明白过来了,那几个要谋害自己的蒙面人,肯定就是已经了解真相的难民,像这样的人,后面会越来越多。
赵子扬没再继续往前走了,他知道其他难民的情况应该都差不多。
“回县衙!”赵子扬跳上车朝叶剑喊道。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着,车里的赵子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人影,随后缓缓地关上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