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欣继续说下去:“我这几天都去装卸区看布草的交接,司机专门对接江亚饭店,他告诉我每天交接净品几乎不需要花时间,但清点换下来的污品布草大概需要四个小时。其中的区别就在于是否经过折叠和分类。
“假设每层楼两名清扫员,负责二十到二十五个房间,这个折叠分类的步骤是可以大家同时进行的,只需要多花25到30分钟。但这样叠好分拣好的布草在清点送洗的环节可以节约四个小时,而且体积小了,运输成本和二次污染的可能也会大大降低……”
孙苹听着,忽然说:“还有,我们那天找狗花了多久?”
“什么狗?”陆鑫荣没反应过来。
还是旁边另一个清扫员说:“对哦,要是做房是这个标准,就不会把客人的东西混在里面,也就没找狗那回事了。”
陆鑫荣这才想起来,她们说的是那个两岁小孩的阿贝贝。
“但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孙苹一个转折,看着丛欣,又开口问,“本来已经够忙了,你告诉我们还要多做几道工序?节约了时间,我们有什么好处?”
丛欣也看着她,回答:“我跟洗涤厂谈了协议,他们的成本大头在人工,每天光翻枕套、被套这个工序就占成本10%到15%,如果我们以后能在污品布草交付的时候按照折叠分类的标准执行,工厂愿意给我降洗涤费,这里面的差额,可以作为计件奖金。”
她说完,四周静了静,最后还是孙苹开口问:“多少钱?”
丛欣笑,回答:“一间房6块钱,假设70%的入住率,也就是以每人每班做7间房计算,一个月22天就是924元,多劳多得。”
第14章
简单几句话说完,丛欣看看表,用去十分钟出头。
她向大家道歉,额外占用了时间,临解散之前最后说了一句:“这项流程改进由陆总负责,将来执行关系到你们每一个人,如果对具体操作有任何问题和意见,都可以找陆总提。”
陆鑫荣意外,看向丛欣,显然对她刚才说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充满了狐疑和不赞成,但也给了她面子,没当场说什么。
清扫员们三两散去,一出客房的门便开始议论那个突然降临的计件奖金。余下陆鑫荣,等其余人都走了,过去关上门,回头直接问丛欣:“丛总,这一间房6块钱,怎么谈下来的?”
语气轻松,带着佩服,问句本身却是带着怀疑的。
做房的问题是她提的,事情是她揽的,解决方案也是杰森陈直接跟她要的。现在空口白话,说只需折叠分类就能让洗涤厂降价,用来给清扫员发奖金。账算得麻溜,听起来似乎也可行。但他也是懂行的人,知道洗涤厂利薄,这六块钱已是极大的让利。要是真能兑现,她蛮可以自己把完整方案做出来,到总经理和整个管理层面前出风头,何必推给他,还让下面人找他呢?
丛欣没想瞒他,直接回答:“我找了馨棉织造的葛老板。”
陆鑫荣更加意外,同在酒店业内,又是一直做客房的,“布草女王”的名头他当然听过。虽然馨棉是江亚的供应商,但那是集团层面的合作,由采购部专人负责,馨棉那边也是销售专人对接。而丛欣,在管理例会结束之后,当天中午就能见到人家一把手的大老板。这关系,这速度,突然使得那6块钱的让利变得真实起来。
丛欣并不多解释,只继续道:“馨棉那边我来负责。你对客房部的人员和工作了解更多,所以具体执行方案还是由你来做,完成之后发给我,我再加上跟馨棉的调价协议,一起给到陈总过目。”
陆鑫荣听着,怔了怔,才真正理解她的意思。会上她提出问题,似乎是在跟他争一个高低。如果她的改进方案成了,也就证明他原本工作不力。但现在这么一来,等于把他也带进了她的方案里。如果不成,她负责。如果成了,也是他的功劳。
陆鑫荣笑,说:“行,我尽快做个draft出来给您。”
丛欣点头,并不计较他此刻有几分真诚。她自始至终都很清楚,自己没必要跟他争夺什么,他是她的下属。如果说之前他对她不买账,那这件事之后也许会不同。
*
恰如陆鑫荣所料,这一间房6块钱的让利来得并不简单。
葛惠是她通过邱岭约的,三个人聚在“静安铂景”的中餐厅。
那地方二十年前绝对可以算商务宴请的高档场所,如今却早已从各种餐饮推荐名单上消失了。偶尔被自媒体提及,要么怀旧,说那里有种没惊喜但也不至于失望的岁月静好之感。要么嘲讽,说是只有赶不上流行的中老年富婆才会去的地方。
馨棉织造的葛老板,恰好符合此类客户肖像,五十多岁,很有钱,江苏一个小地方的人。
上世纪九十年代,那个小地方陆续开出一家又一家生产布草、瓷器、不锈钢制品、一次性牙刷的工厂,渐渐成为“酒店用品之乡”。葛惠就是那时候下海做生意的,起初做小件毛巾,后来又做大件床品,从外贸做到内销,经历三十年商场涤荡,现在已经是国内酒店布草的头部供应商。
大约是在一九九四年,她第一次来上海请客户吃饭,对方指名要去静安铂景。或许因为当时初入五星级酒店带来的震撼,哪怕后来见识了再多豪华场所,“静铂”永远是她心目中的纯元。又或者也是因为邱岭,几年前某次入住,她认识了这个小同乡,两人十分投缘。此后哪怕“静铂”换牌“瀚岳”,一年年地变旧,她还是会来住几天,吃几顿饭。
这天的午餐桌上也是一样,邱岭给她介绍了丛欣,说是江亚饭店的副总经理,过去在瀚雅旗下的许多家酒店工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