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柠看通知回执的孤单背影浮现在牧山眼前。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帮忙选学校、帮忙检查甚至帮忙填报,而乐柠除了大字不识的爷爷,和为上百号孩子奔波的郑如兰以外,只有他自己。
牧山浅叹:“想报哪几所学校?有什么喜欢的、感兴趣的?我帮你参考。”
乐柠眼睛一亮,开开心心:“想去您的城市上学!”
牧山:“……”
这是存心给他找不痛快。
“他的脖子和他的裤腰”
抵达子阳村小学时,孩子们午休结束,校工正在分发午后水果和小面包。
“我们早上的营养餐是国家补助,”乐柠神色怀念,主动说,“但午餐补贴和加餐,都来源于您每年的捐资,我在校门口宣传栏见过。”
可惜宣传栏上没有照片,不然他也不至于误会牧山的年纪。
乐柠回忆:“我小学毕业时学校只有两三百个孩子,可每个孩子补贴一点,一年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我们能吃饱吃好,都很感谢您。”
牧山记起:“补助餐是我爸妈提的,特别贫困的学生能够减免,有的家庭为了那顿免费的饭都要把孩子送来读书。爸妈去世后,我也没有叫停这个项目,那会儿你……四年级吧。”
乐柠犹豫:“您的父母……”
“去世得早。”牧山淡道,不再多提。
大概是因为提及早逝双亲,牧山刻意把目光从孩子们脸上移开。
他很少踏足这里,如必要到场,也会尽量避开行课时间,之所以这样,他承认,是因为他不太愿意亲眼见到小孩子们认真读书受教的场景——那样的画面太触动人,总是动摇他不想解开的心结。
他不希望被动摇。只要他一直不原谅,他远在天堂的爸妈也能心怀歉意,弥补地,时常来到他的梦里。
敲门进校长办公室,郑如兰正戴着老花镜处理公务。
乐柠小跑过去抱抱郑如兰,弯腰给郑如兰摸脑袋。
牧山捻捻手指,想起了乐柠柔软头发的触感。
“郑校长。”牧山打过招呼,把提来的营养保健品随手放在一旁。
“别带东西啦……过来坐。”郑校长和蔼笑笑,问牧山,“小柠没让你失望吧?考了县城第一,好些名校打来电话说要录取他呢,但他还是一定要去你那里读书。”
见郑如兰对乐柠生活上的变化全无察觉,牧山想,与其白白让郑如兰忧心寒心,也改变不了发生过的事,不如先看看乐柠走出乡村后的状态,再和郑如兰沟通。
乐柠说:“我不会太打扰您,就是想看看您生活的地方,一直以来都有这么个念想。”
牧山心里微妙:“你很懂事,没有打扰我。偶尔和你……见面吃饭还是可以的。”
乐柠眼睛里的小灯泡又开始蓄电,让牧山难以和他对视。
郑如兰很欣慰,也放下心。
她拿出一沓早已整理好的账目:“你难得来一趟,正好,我跟你说说上半年的支出吧,年底再对下半年的。我现在精神头不好咯,字看多了头昏脑胀的。”
牧山不大想听,反复提议:“您对接给财务就行了,真的不必亲自……”
“你说什么?”郑如兰抬高声音,“大点儿声!我老啦!听不清!”
牧山:“……”
牧山只好坐下听老太太絮叨,心里好笑,明白郑如兰在装糊涂。
郑如兰当然会跟他的财务对账,每每多一道口头汇报,只不过是想把他从不细看的款项去处都一一说明,告知他能让多少孩子吃上营养餐、住上遮风挡雨的宿舍楼。
他也明白,因为父母的缘故,郑如兰对他有一份看顾和歉疚。
牧山坐在办公桌对面,听老太太拖着话音,念啊念,直打瞌睡,而乐柠在郑如兰身边,端端正正的,仪态把受过礼仪教育的牧山比下去。
按理说,账目这种东西不该给无关人员过目,但郑如兰还是留下乐柠,嘴上说自己老眼昏花,让乐柠检查错漏。
牧山知道,郑如兰其实就是想让乐柠多多念着他的好,让乐柠不忘感恩,就也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