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秾双膝跪地,泪流满面,“李秾拜谢将军搭救收留之恩。”
谢赓没有再说什么,扔给李秾一个包袱,大步离开了。
天色将明时,一个裹得厚厚的身影从谢府中走出。李秾背好包袱,回头看了一眼将军府,之后急急向城门走去。
元庆三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决刑日。
城中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直至巳时仍没有停歇的迹象。这本是钦天监算好的日子,今日大晴,可决犯人。雨滴落在几位监正的心上,如同地狱鼓点。三位司监,没有人推出来今天会下雨,这诡谲的异常令人心惊。
巳时一刻,两位死刑犯从刑部大牢中被押出,押进囚车。
雨越下越大,可太子殿下亲自监斩,没有人敢说停。下雨也并未影响城中居民的好事之心,观刑的都民从刑部大牢起就一直跟着囚车,一路上人越来越多,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禁军出动,艰难地开着道向东市行进。
雨势加大,巍峨的建康城仿佛笼罩在雨幕里。与此同时,太初宫中,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陛下从昨日起便陷入昏迷,短暂清醒的时间只传了身边的内侍和两位太医在榻前侍奉,并传令不得泄露暖阁中的一切消息,此外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阁门紧闭,皇后及后宫嫔妃都被挡在暖阁之外不得探视。
当竑王和祯王一起出现在暖阁之外时,守门的内侍暗暗吃惊,心中忐忑起来。
他上前躬身见礼:“二位殿下,陛下今日在阁中静养,吩咐不见任何人。”
但是竑王和祯王听过之后,仍然站在原地并未离去。
三位钦天监司监心惊之际,两辆囚车已在雨中行过御道,转入前往东市的斜街。
当朝太子皇甫承畴骑马走在队伍之前,突然人群之中出现一阵骚动。他听到动静策马回头时,一群青衣人已冲向囚车。
刑部侍郎首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有暴徒!有暴徒劫囚。”话音刚落,被一刀砍在后背坠下马来。
皇甫承畴大声向四周传令:“禁卫军!维持治安,擒拿暴徒!”
今日禁军调派了秋决时三倍的兵力随行,但斜街处空间狭小,禁军腾挪不开,武力受限。
而冲出劫囚的人群无不身手敏捷,武艺过人。才不过几个瞬息,有人砍倒囚车旁的官兵,砍断了囚车和锁链。
被囚禁多日的赵釴和慕容氏失去束缚,倒在车中。
赵执扶起囚车中的慕容氏,在她耳边小声喊道:“母亲,母亲,你是否还能行走?”
“阿执?”慕容氏从意识混沌中惊醒过来,“阿执?你怎么在这里,快些离开!快走,永远不要回建康!”
赵执挥剑杀退两个扑上来的禁军。“母亲,我带你走,我们去吐谷浑,或者南下南海,离开这里!”
元骥数刀砍断赵釴脖颈和手脚的锁链,扔给赵釴一把刀,低声喝道:“大将军接刀。”
赵釴接刀,一刀挡住元骥身后刺来的尖枪。环视一眼周围的厮杀,身体却支撑不住,拿着刀委顿在地。
皇甫承畴的马匹冲击,几乎踏进人群。他大怒:“放肆!皇城之中有此暴乱,视我朝廷君威为何物!”
他从腰间摘下令牌甩给身边亲卫:“速传本王令,再调三千禁军,围住朱雀巷!一直苍蝇都不得给本王放出去!”
元骥冲杀之中想伸手拉赵釴,却突然发现不对劲,赵釴委顿在地,好像失去了武力。
“将军,将军,你怎么样了?快跟我走。”
赵釴视线模糊,仿佛置身于梦中铁马冰河的战场之上。他咬破口腔内壁,一股痛觉瞬间让人清醒了一些,以刀支撑身体,勉力站了起来。
“元骥,我与陛下共存三十余年,种种矛盾积聚,如今已是不死不休,你和阿执不必再救我,这是一个死局……”
“将军快走!先离开刑场!”
“元骥,听我一言,我体内已中毒几不能行走,临死之前,请你保护好夫人和阿执……”
元骥在混乱中回头大喊了一声:“大将军!”
“大将军!”
似乎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喊了一声,那声音好像是赵釴初领兵时,北征得胜归来,策马从宣阳门中过,列道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喊的。
皇甫及从昏睡中缓睁开眼睛,没有赵釴,没有宣阳门的军队和百官,也没有列道的百姓,他还躺在榻上,暖阁中几无一点声音,寂静得如同午夜。
“竟……朕竟一觉睡到午夜了吗?东市,东市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