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本跟店家无关,但那店家看双方穿着,知道客人非富即贵,因此怕得罪人,不管自己有没有错,先给站着的两位客人道歉,心里还担心明日有人来滋事寻仇。
“跟你无关。”谢赓说,他走到临河的窗边推开半阖的纱窗,“你这楼台上河景倒是很不错,雪覆秦淮,灯影横斜,就在这里喝酒如何?”他这是给赵执说的。
赵执不喜地下的狼藉:“换一家吧。”
李秾缩在阴影里,被黄犬狂吠惊吓而发抖的身体传来一阵虚软。她本想装作不认识,但还是感激谢赓和赵执二人帮她解围。她独身一人在这河街旁,惹上昭宸郡主是无妄之灾。她花了八吊钱买的年夜饭已经尽数倾洒在地上,完全浪费了。
李秾走到灯下行礼:“谢过赵大人,谢过将军,谢谢二位帮我解围。”
两人听到声音看到脸想起来,这是谢府养马的小厮。
谢赓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里?今日老夫人不是在府中设除夕宴吗?我忙着巡防营的事,不能请假回家,你怎么不在府中和大家一起吃席,一个人来了这里?”
李秾的面部有一处淤青,已经肿了起来,是刚才跌倒时嗑的。“将军,对不起,我……”她还是决定说实话,“我因思念父母,一个人出府,到这河边,除夕夜……府里太热闹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谢赓想训斥他没规矩,可是看她身体瘦弱得像女子,衣衫单薄,独自一人在幽馆,被河上冰凉的风吹得嘴唇发青,一时又觉得这人有些可怜,因此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却并未说出口。
旁边的赵执问道:“你是如何得罪了昭宸郡主?”
“那黄犬冲我狂叫,伸着头险些舔到我桌上的肉羹,我情急之下,用那支着纱窗的支架,想将它挥开,郡主就生气了,小人并不是故意惹上郡主的……请两位大人明鉴。”
“你点的这些菜也吃不成了。”
赵执说,“重新点一桌吧,钱我……”他伸手摸向怀里,身上空空如也,并未带财物。
“噗!”谢赓差点笑出声来,“赵君刃,你不是要请我喝酒吗?钱呢?”
赵执平日很少到街面上买什么东西,要出门也多带着人。刚才从礼部值房来寻谢赓,完全没想到银钱这回事。
他将手中的长剑和剑鞘一起放在桌上,向旁边的店家道:“你看这剑能不能换你楼里一顿酒钱?”
店家看那剑柄上嵌着绿松石,剑身隐隐闪着青光,寒气逼人,知道这是一把难得的好剑。“够了够了,贵人请坐,我就这吩咐厨下,给贵人烧菜温酒。”他转身走了,却也不敢当即就收赵执的剑。
“堂堂大将军府的少郎主,竟落魄如此。”谢赓难得开了个玩笑,“你快收起你的东西吧!当剑换酒请客,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打发小二拿着账单跑一趟府里就行了。”
谢赓整天在建康城根三教九流打交道,而赵执根本没和人在河上酒楼喝过酒。
“不必了,”赵执看着那剑,“后日我出使北滦,进北滦宫城不能佩剑,陛下该给我御赐的节杖才是,这剑,当就当了吧。”
说话间,店家已经让人温了上好的酒端上来。
李秾向二人行礼:“将军,那我就先回府去了,今日独自到这河街,对不起……”
赵执看她被冻得瑟瑟发抖,问道:“你来自梁州?谢富说你父母因梁州战乱,已双双丧生了,对吗?”
李秾不知道赵执是什么场合知道她的身份的,她稳住发抖的声音:“是,小人是梁州贩马的农户,父母丧生于逃难途中。”
“我现在告诉你,你的故地梁州,迟早一定会收回,那时你就可以回去继续贩马种地。”
李秾抬头看赵执,只见他神色冰冷,目光沉沉看向远处河灯,流离的光影把他如刀削一般的锋利侧颜化成柔和。她不明白赵执是以什么身份跟她说这个话。
“梁州被占,你的父母无辜惨死,是……朝廷无能。可是斯人已逝,你也不必徒增伤感,你……”谢赓说到这里,却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冷酷,只得一时停住。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接着说道:“你要是想学武,等赵君刃从北滦回来,我让他做你师父教你习武,如何?”
他倒要看看眼高于顶的大将军府赵君刃如何教眼前这瘦弱的小身板。
赵执一睨眼:“不如何,我不收徒。”
那样子不可一世,仿佛生怕别人沾惹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