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人起身望去,只见薄薄细雨中,一把素色油纸伞缓缓靠近,他在廊前收了伞,拍了拍身上沾染的雨珠,目色平静地望向屋内。
秦栀犹豫了一瞬,迎了上去。
“陛下。”
听到这个称谓,白曜那双灰色的瞳子倏忽间收缩了一下,接着嘴角抿开一个温柔的笑来。
“青青,几日不见,就又同我生疏了”
不知怎的,秦栀侧眸有些心虚瞧了眼褚云祁,还不曾言语几句,便又听白曜说:“哦是因为有外人在吗”
“外人”二字被他咬得极重,那淡淡的眼神落在褚云祁身上时,不知怎的竟碰撞出火花来。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褚云祁勾了勾嘴角,冷嗤一声:“师尊与我同吃同眠,又怎会是外人,反倒是有些人,一年半载也见不了几回,竟还自诩知己友人,呵呵。”
秦栀忽然有种后院着火的如芒刺背之感。
她想发挥一贯端水的作风,可目光与褚云祁那冷冽又威胁的眸子擦过时,不由得心头一紧。
她硬着头皮跳开话题:“大家站在外头吹风多不好,进去说进去说!”
只要进了屋子,那便可以说说商岚的事了。
她拉着二人胳膊一同进了屋,白曜望见被束缚在地上的商岚,挑了挑眉,道:“他果然还是来了你这里。”
秦栀狐疑问道:“这话怎么说他……为何会在你那里。”
白曜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双指覆在商岚的眉心,接着他浑身氤氲起乳白色的光晕,就连发丝都微微发白。
站在白曜身侧的秦栀注意到,他的眼瞳在施展咒法的一瞬间化为耀目的紫色,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幕,当年在教坊司外他力量爆发击溃追杀的暗卫,扰乱后者心志,以至于自相残杀。
说来也巧,当初追杀他们的刺客中有一人,便是褚云祁的舅父衡霄,命运兜兜转转,终究画上了一个圆圈。
秦栀从未真切知晓白曜本命灵兽究竟有何本领,也极少看他出手,只因白曜曾经说过,瑞兽之力是借天地万物之气运,过度使用会折损寿元。
在他的内力引导下,商岚暴动的四肢逐渐松软下来,神情舒缓,空洞失神的眸子也一点点清亮。
白曜收回手掌,又放在唇下轻微地咳嗽几声,引得秦栀关切问道:“你怎样了,是动用瑞兽之力伤了自己身子吗”
白曜笑着摇了摇头,“我无碍的,商岚该是醒了,只是他似乎忘记了从前在扶桑山的记忆,道心也不甚稳定,时而有入魔的征兆。”
他自顾自在屋内寻了凳子坐下,“当初扶桑山遇险,我曾被天道院掳走,青青,你似乎并没有打听我的下落,也没有去寻找我”
被白曜质问了这一遭,秦栀猛然一怔,如坐针毡,那些时日她忙着应付褚云祁身上的镰鼬鬼骨,竟把白曜的事给遗忘了。
她噎了噎,眼神闪烁着答道:“你身边有八阶灵师护卫在侧,自然不会有什么闪失。”
“是吗”白曜指尖敲着桌面,“你应该从商岚那儿知道了,我曾与天道院尊上做了个交易,他答应我会配合我歼灭魔修,我也答应帮他推行转灵之术,我们的盟约一直存在,只是转灵术因为他的贪婪而被无止境地扩散,以至于酿成不少祸患。”
“因此,在上一次会面时,我已与他解约,日后‘野火’与‘孤鹰’会将转灵术在民间的痕迹一点点抹除。”
“至于商岚,亦是那次会面时,我在天道院看见他的手下擒住了昏迷的他,以些微代价做交换,将他留在了身边。”
白曜说完后,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睨着秦栀说:“他在扶桑山的事已经逐步扩散到整个九天大陆,他自己又失了记忆,污名一时半会洗不清,于是,我将他带在身边,以防出现差池,只是没承想,还是叫他伤了你。”
他伸手擦拭秦栀唇角的血渍,后者却被褚云祁猛地拽入怀中,愠色的眸子里乍现锋芒。
白曜若有所思地扫视了一眼他紧紧揽着秦栀的胳膊,“你这徒弟,越发不知分寸了些,对师尊的态度过于逾矩。”
“何况,”他瞥了眼秦栀,似是想起了什么荒唐至极的事情,“你为了他,背弃扶桑山,值得吗”
褚云祁沉下声音,一字一句答道:“我与师尊如何行事,轮不到你来管束。”
二人明里暗里争锋相对,着实听得秦栀掌心汗津津的,她轻咳一声,缄默许久终于开了口:“好了,咱们现在不是争论过往的时候,当下是要解决商岚的事,以及我们此行的目的。”她目光在白曜与褚云祁之间扫视着,缓缓说着。
白曜下巴微抬指向地上静静看着几人不作声的商岚,“他便继续留在我身边吧,待日后恢复记忆,我便传信于你,届时再一同回扶桑山解释清楚。”
秦栀默了默,其实她本就没有返回扶桑山的念头,这世上她该报之仇已被一一解决,等褚云祁体内镰鼬鬼骨被摧毁,也许她会带着他远走高飞,见一见九天大陆以外的世界。
可如今仍旧点头应下,商岚是她的朋友,他一定不想污名伴随一生,他是个对扶桑山极有信念的人,若有可能,秦栀会帮他回去正名。
“所以,现在可以说说,你到南诏王城蹚王室与世家的浑水究竟是为何了吗”白曜神色舒淡,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就好像哪怕秦栀不曾言语,他也能猜到一二。
秦栀本也不必瞒着他,于是坦然答道:“我需要无尽之炎。”
他神色不动,微微合目,“还是为了炼丹……究竟是什么样的灵丹妙药,值得你大费周章,寻觅无数世间难得的异宝,也一定要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