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庆年打了个哆嗦,心t??道才几个月不见,这竖子身上的威势是越来越厉害了,连他这个常年领兵的将帅都有些抵挡不住。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错,一没撒谎二没贬低人的,他凭什么不高兴?做堂叔的夸自己侄女还有错了?
于是又梗起脖子瞪回去,牛眼圆得都快从眶里掉出来。
气氛顿时僵冷下来。
眼见萧妄脸色越来越沉,马上就要吵起来,颂惜君主动站出来打圆场:“郡主远道而来,赶了这么久的路,想必是累了,还是莫要为难她的好。若诸位叔叔婶婶不嫌,就由惜君为大家表演一段,助助兴。”
说罢,她起身施施然朝四座行了个礼,去到厅堂中央,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竹箭,朝正中的玉壶掷去。
十支箭只中了七支。
极其普通。
莫说和萧妄的十投十中相比,便是放在寻常贵女里头,也是普通到不会有人关注。
在场众人响起一阵唏嘘声。
颂庆年不敢置信地撑着桌案,向前探出大半个身躯,两道扫帚眉快拧成麻花。
吴氏也板起面孔,也朝她睇去不解的目光。
颂惜君只笑笑,落落大方地跟大家行礼致歉:“太久不曾练习,手生了,让诸位见笑。”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她的托词。那投空的三支箭,力道和方向都把握得刚刚好,虽不曾入壶,但也没有偏离壶口太远,不至于与另外七支完美地空心入壶的竹箭反差太大,乍眼一看,真就和不慎失手一样。
显然是她有意谦让了一手,以自己出丑,换大家都下得来台。
的确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娘子。
颂祈年捋着短须,满意地朝她点头,看向众人,温和一笑,“知道郡主要来,今日宴上,老夫特特请戏班子新排了一出戏,为大家解闷,眼下他们大约已经在后头准备妥当,就等着上台。诸位要是不嫌,这就请他们上来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句话,算是以颂氏家主之身,彻底把这话题摁了下去。
吴氏一向心思活络,当下就明白其中利害,一块帮忙递话,很快就顺着台阶把戏班子张罗上了台,颂惜君照旧跟在她旁边帮忙。
颂庆年几次张口,都快吴氏睇来的眼风压回去,只能自己端着酒盏,在座上喝闷酒。
萧妄瞥他一眼,没有搭理,继续含笑晏晏地和底下人说笑,时不时扭头看向颂祈年,和他闲话家常,一派舅甥和乐之象。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个颂家女眷重新寻话题和沈盈缺攀谈,言辞和煦,依旧没有半点见外的地方。沈盈缺也便跟着装糊涂,和她们有说有笑,半点没有受刚才的意外小插曲影响。
唯有袖底握着酒盏的五指,仍旧紧紧收拢,指腹叫杯盏印上纹路,也不半点不见松。
*
宴席一直到戌时三刻才结束,众人俱都尽兴。
颂庆年作为主事人,起初虽然因为投壶之事闹得有些不愉快,但他一向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几盏黄汤下肚,人立马重新活络起来,拉着底下的兄弟,和萧妄一块天南地北地胡侃大山。兴之所至,他还推开戏台上的武角儿,自己抡起大刀耍了两把,在刀刃快要把自己鼻子削掉之前,总算是被吴氏呵斥住,拉着拽着,生生拖下去醒酒。临走前还扯着嗓子嚎了两句,险些把刚刚搬来檐下筑巢的雀鸟吓跑。
沈盈缺看得目瞪口呆。
萧妄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在颂庆年开嗓前,还颇为淡定地派人提醒沈盈缺,让她记住颂庆年晚上都唱了些什么,天亮后好学着唱回去,臊他一臊,给自己报仇。还特别大方地告诉她,上回颂庆年唱的是卓文君的《怨郎诗》,上上回唱的是《孔雀东南飞》,这回不出意外,应该是司马相如的《长门赋》。
果不其然,在《长门赋》第一句出来的时候,沈盈缺对这位外表粗犷如张飞的二舅父,终于有了全新的认识。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等一通折腾完,沈盈缺回到别院,已是亥初人定时分,大街小巷都熄了灯火,准备休息。
秋姜和白露也累得直打呵欠。
沈盈缺知道她们陪着自己赶了这么久的路,到了地方还未及休息,又强打精神陪自己去赴宴,甚是辛苦,便打发她们回去休息,自己打了水,在屋里梳洗。
早秋的夜晚极静,风吹枝头,都听不见“簌簌”的摇动声。
沈盈缺卸了钗环,去净房沐浴,换了一身梨花白暗绣缠枝花纹样的寝衣,趴在窗前仰望屋顶的月亮,任由夜风将自己半湿的长发渐渐吹干。
院里的木樨花开得极好,香气扑鼻,她闻着闻着,很快便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忽而鼻尖一阵瘙痒,似是有风将头发吹到鼻尖,挠拂而致。她挥挥手胡乱拨开,眼未睁,脸转到另一边,继续睡。那撮头发却似生了灵,跟着一块飘到这半边脸,继续刺挠她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