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无用,竟打草惊蛇,还要郡主动用袖弩,出手帮忙,当真该死!”
夷则靠坐在院里临时搭建起来的医棚内,满面通红,低着头,不敢直视沈盈缺的眼睛。
沈盈缺笑着安抚他:“再周密的计划都难逃意外,更何况我这临时打起的主意。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我们一个人也没损失,就抢回来这么多补给,拿到正经军队里头,也够吹上一辈子。”
话虽这么说,夷则还是觉得跌份儿,拱手道:“眼下粮草和辎重暂时是不用担心了,但援军还是要请。属下恳请郡主派属下继续往东赶往流月城求援,将功补过。”
——请援军不需要保护粮草辎重,一个人足够,而且目标还小,更容易避开敌人的盯梢,行动更加方便。
沈盈缺看了眼他肩膀上的伤,却是担心,“坚持得住吗?外头危机四伏,可不是逞强的时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夷则大手一挥,“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若是这样就倒地不起,我也别在百草堂混了。”
沈盈缺又问了旁边的医士,听到确实只是皮外伤,没伤到筋骨,夷则又格外坚持,她也便点头同意,从袖底的暗格里摸出堪舆图,正准备为他指接下来的路。
槐序却绷着脸,匆匆跑来,“郡主,外面又来了一拨人,穿着新应军的衣裳。看不清有多少,但肯定比咱们多。”
——新应军是天禧帝的专属军队,只听他一人行事,这节骨眼突然出现在南北两边的交界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那家伙到底又在筹划什么?
倘若没有之前在落凤城抓到三更堂死士的事,他们自然没必要紧张,可现在……
扫了眼医棚里受伤的将士们,沈盈缺双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斟酌片刻,对槐序道:“先不要轻举妄动,让他们过来,咱们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横竖落凤城里发生的事还没漏出去,他们应当还不知道自己的底已经被咱们摸清楚了,以为咱们跟他们还是同一条船上的,不会随便对咱们下手。咱们顺势装一装,先把他们稳住,等精力恢复过来,再想其他办法。”
槐序听完,紧锁的眉头却没松开半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支支吾吾地开口:“呃,那个……他们的领队是、是太子殿下……”
沈盈缺眼皮一跳,堪舆图从指尖松落,无声地掉在沾满泥泞的雪地上。
第84章萧妄的身世(五)
遇上这样一场狂风暴雪,萧意卿也始料未及。
自打上回禁足令解除,他和他的父皇在太极殿深谈了一宿,他们两人便达成了共识——由他带领新应军,代替萧妄前去边境平乱。
即便他仍旧不喜欢他这位父皇,与之合作简直比当初投靠荀氏,还要让他不爽;
也即便这场北伐之战,与他父皇当初的构想有些出入,闹不好,还会让先前好不容易挣来的结果鸡飞蛋打……
而最大的出入,无疑就是萧妄的失踪——
按照天禧帝的计划,萧妄的确会在这场北伐中丧命,但不是在这一开始,而是应当在他拿下兖州,攻克洛阳的时候。
应天军里头有天禧帝安排的内应,只要萧妄领人冲进洛阳神宫,令羯兵投降,无论最后能不能诛杀北夏皇帝,都会有人趁他们兵倦马怠之时,诛杀萧妄,剿灭他的部下,再给他扣上一个意图谋反、在洛阳称帝的名头,夺下他收服洛阳的功劳。
等讨伐萧妄的呼声在民间发酵,萧意卿再以新主将的头衔,接替萧妄继续北伐,剿灭羯人残余势力,收复失地,统一南北。
既能以逸待劳,名利双收,又能解决登天路上最后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可谓一箭双雕。
萧意卿和天禧帝都觉得这个主意很是不错。
可现在……
望着穹顶如黑色潮水般不断翻涌的彤云,和刀子般不停剐过脸颊的雪花,萧意卿握紧手里的缰绳,整张脸阴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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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是别人,出了这样的意外,他大约不会这般上心,只当是那人自己实力不济,提前着了羯人的道,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可换成萧妄,他却不敢这般草草了事。
毕竟是曾经亲手斩杀过他、从他手里抢走皇位的人啊……
说来或许没有人相信,他最开始也不相信,自己竟还有一个前世,还是那样一个惨淡结局。以为是自己在东宫被禁足太久,产生了幻觉,他还让守拙去御医署请人给他诊脉。直到那些梦境与现实逐一对应,而梦里的喜怒哀乐,也开始有了真实的情感,他才不敢再不当一回事。
所以这回也是萧妄给他设下的陷阱吗?
应天军在南阳一带全军溃败,却寻不到一具乾人相貌的尸首,而仅有些许应天军留守的京口,竟是到了现在,还没有被攻破。
中计的究竟是萧妄,还是他们自己?
萧意卿不敢妄言,心脏一阵克制不住地急跳,像是无数只马蜂,在一个没有出口的琉璃罩子里毫无章法地“嗡嗡”乱飞-
“别害怕,也别担心,总会有法子的。”
甜软的声音宛如隆冬腊月破云而出的阳光,从记忆深处传来,狠狠打在他心上,他攥着缰绳的手不禁控制不住微微发颤。
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永远关在笼子里的,就像有些人只要见过一面,就注定无法忘记,即便骗得过自己的脑子t?,也骗不过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