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澈斜睨了她一眼,然自他的角度,却也只能瞧见她苍白的脸、嫣红的唇,与慌乱眨着的长睫。想起方才她的抗拒,心间又一阵气窒。
她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他又岂是那等肆意轻薄良家女子的登徒子?
然而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方才握着她腰时的触感——纤柔,温软,不盈一握,像一匹上好的丝缎。靠近时,还能闻见她颈间淡淡的馨香,她惊慌回首,耳郭几乎擦到他侧脸……
嬴澈喉结微动,竭力将这些绮思同那股燥意咽下,他冷着脸将缰绳塞进她手里:“把缰绳拿好。”
又冷笑:“骑射亦是君子六艺,宋祈舟应是会的。怎么,他不曾教过你么?不应是感情甚笃么?”
令漪虽不知王兄为何此时又提起丈夫来,但凭借多年寄人篱下的本能,仍是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悦。
她疑心王兄意指宋郎对她不好,她没必要为他守节,应当还是为的让她改嫁一事。
她小心翼翼地为夫婿说好话:“阿妹是想学的,可宋郎体恤阿妹体弱,便商议今年开春后再学。可惜阿妹夫妻情薄,婚后相处不久,宋郎就远赴绝域。闲拈针线伴伊坐,这样的福气,阿妹是没有的。”
又是一声冷笑,听得令漪头皮发麻,嬴澈环抱着她,执起缰绳:“巧言令色。”
事情好像再正常不过,一切只是因她不会骑马而导致的事急从权。令漪不敢再说什么,更不敢乱动,双手无措地抓着马鞍。
二人挨得太近,身后即是他暖热的胸膛,有什么东西似抵着她,一股清冷的金猊香萦绕鼻尖,像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梦,织成囚笼将她困在其中。
想起那些羞人的画面,令漪心跳疾快,领口与秀丽的额亦沁出微微的香汗。她不敢离他太近,小心翼翼地,又往前拱了拱。
然而这点小动作哪里能逃过他的眼。嬴澈冷眼瞥见她红透的耳垂,心下忽起了一丝逗弄之意。
但闻耳边落下一声轻笑,随温热气息徐徐吹过她耳畔碎发:“阿妹,你在脸红什么?”
令漪只觉颊边被他气息吹拂过的肌肤都酥。麻一片,生出细微的颗粒。她磕磕绊绊地应:“我有些热,王兄不热么?”
“热么?”他语调一冷,径直拆穿她,“是阿妹自己心里有鬼吧?”
令漪被说中心思,愈发羞窘,她轻轻地嘟哝:“我怎么就心里有鬼了……”
“阿妹自己说呢?”嬴澈冷冷睨她。那张有如新剥荔枝的脸此时漫开淡淡的绯,粉面含春,水眸潋滟,一看便是动了春心。
可这不过是二人同乘的寻常距离,哪里值得她脸红。
还是说,是因之想到了过去和宋祈舟在这马背上更加亲密百倍的行事,鸳梦重温,所以才会脸红?
他面色微青,骤然牵动马缰疾驰上路,令漪没有防备,被惯性狠狠撞在他胸膛上,吃痛地轻呼一声。
这简直莫名其妙。
令漪愈发不明了。
她在心里偷偷骂他,尴尬地转了话题:“那王兄今日怎会来北邙?”
嬴澈语声不咸不淡:“原是来打猎,倒不想撞见有人被人打。”
“那王兄现下不去打猎了么?”
“没这个兴致了。”
“那……今日多谢王兄了。”
“谢我做什么。以后少说些胡话、少给我找些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白蹄乌已如离弦的箭疾驰而出,驰骋在碧草茵茵的官道上。令漪被他圈在怀中,聆着耳边的风声,一颗心惴惴不安。
又是这样。
前一刻还好言好语地安慰她,下一句便是嘲讽。
这样的喜怒无常,还真是难以琢磨。
所以母亲为什么总想她去勾引王兄呢?是她不想么?这样的人,她根本掌控不了啊!
荟蔚春景在眼角余光中春风一般向后疾驰而去,令漪无心欣赏春色,她有些烦闷地想,她要回宋家去,王兄不能是她的出路。他知道她所有的底细,也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人,更重要的,他似乎对她无意,一心只想将她改嫁。
祖父应当快回来了吧,她想。父亲的事,还是去求求他好了。既然王兄不喜欢她和宋家来往,她就偷偷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