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蕙不骄不躁,从头至尾垂着眼睫,没有想要打量这二人的意思,其实不必用眼镜看,光是猜想也能知道一二。
先前岁喜去寻刘妈妈拿香胰子的时候,还未听说今晚登船一事有变,也就是说,那时候这二人还未寻到刘妈妈面前。
从岁喜回来后到刘妈妈着急寻来,这中间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所以他们二人是在这一个时辰中,说服了刘妈妈,让她不惜得罪刘公,赵爷等一众春宝阁的常客,也要将她留下。
是给了足够多的钱,还是亮出了足以震慑刘妈妈的身份?
宋知蕙暗忖,不论是哪一种,这二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主,且在刘妈妈眼中,他们已经盖过了当年的赵凌,不然刘妈妈方才不会那般紧张,紧张到吸气时都带了几分颤抖。
“你……”
少年哑然出声,眉眼间俱是不可置信,他盯着面前女子看了好半晌,最后才缓缓移开目光,呼了一口气,将那金条推到了宋知蕙面前,“你赢了。”
听出他有几分不悦,宋知蕙忙起身朝他屈腿,“奴侥幸,是贵人怜惜。”
少年“嗯”了一声,还想再说话,一只大掌忽然落于肩头,那手掌戴着黑色的手套,力道不重不轻地捏了一下少年的肩膀。
少年咽了口唾沫,起身让开座椅,立于桌旁,对宋知蕙道:“再来一局。”
宋知蕙自然要应下,重新坐回椅子上。
这一局,对手从少年换成了那男子,而奖励也变成了两根金条。
宋知蕙故将眸光在那金条上留了片刻,待少年轻咳提醒,她才赶忙垂眸,抬手落子。
宋知蕙全程还是没有抬眼,只盯着棋盘,但她能感觉到,对面男人却在看她,尤其是在她设局时,那目光令人有股说不出的威压,仿佛周身空气都变得稀薄,让她心口窒闷。
可不得不说,男人的棋艺远高于少年,但并非没有任何破绽,就如父亲所言,百密终有一疏。
这世间但凡是人,便会有破绽。
宋知蕙知道该从哪里着手,可以阻断男人暗中布下的陷阱,但她没有那样做,而是每落一子,便用余光去寻金条,一副浑然未曾意识到,场中局势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终于,男人落下了那关键一子,宋知蕙极为明显的倒吸一口凉气,她怔在那里,下意识抬头想要说什么,却又连忙敛眸,唇畔微翕,最后叹了口气,低低道:“奴输了。”
说罢,她又朝那闪着金光的两根金条看去,眉眼中有懊悔,也有不舍。
“抬起头。”
男人忽然出声,他音黯气沉,却有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宋知蕙后脊顿时生出凉意,她轻呼一口气,缓缓抬头,却依旧没有抬眼。可即便如此,迎着油灯的光亮,男子的身形依旧落入了她的视线。
他一身玄衣,用黑色面罩遮着容貌,看不出神情与模样,只知与少年相比,他明显肩宽体高,俨然已是成年男子的体格。
宋知蕙眼睫微颤,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等待着他下一步指示。
可他却半晌无声,似只在盯着她看。
也不知过去多久,面罩终是传来了男子低低的嗤笑声,在那笑声中,他起身离开,却未将桌上那两根金条带走。
夜阑已浓,热闹非凡的渔阳郡内,也慢慢归于平静。
宋知蕙倒在床榻上,她没有洗漱宽衣,甚至连鞋袜都未褪,只躺在那里,盯着窗子看。
她许久都未曾这般疲惫,就好似身上压着重石,心口也压着重石,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从那两人离开之后,她便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里间,倒头就躺了下去,这一躺便是两个时辰,却迟迟未曾入睡。
错过中秋祭月,便只能等到来年的正月十五,上元节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