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算是头回同床共枕吧,也不知夫君知不知道她睡相难看,沈稚觉得,还是在他心里留个安安静静小淑女的形象比较好。
她不敢翻身,甚至不敢大口呼吸,但因大病初愈,身子容易乏累,很快也就进入了梦乡。
烛火烧了满夜。
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
沈稚眨眨眼睛,呆呆地发愣,许久之后意识回笼,才开始冷静地复盘自己此时的姿势。
她好像……跨在夫君的腿上?
还搂着他的腰!
脸蛋就贴在夫君的胸口……
她竟然还是……轻薄了夫君。
沈稚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她冷静下来,尴尬地收回腿,缓缓将他腰间的手臂拿开,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男人的怀抱,翻个身,保持呼吸均匀,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裴慎在这时候慢慢睁开眼睛。
他从很久之前就派人留意她,清楚她的所有喜好,调查过她交往的每一个人,连她下意识的各种小动作都深谙于心。
唯独不知道,她闺房里的这些小毛病。
例如,她睡觉一定要抱着东西,喜欢踢被子,喜欢到处蹭,喜欢往暖和的地方钻。
昨夜因他占了一半的被子,她两臂空空,找不到依托,只能来抱他。
裴慎唇角弯起,指尖揉了揉太阳穴。
沈稚听到身后的动静,紧张得手心直冒汗,随即故作镇静地转过身,装模作样地揉揉眼睛,拿迷迷糊糊的声音问他:“夫君醒了,几时了?”
裴慎听了一夜更漏声,再看眼外面的天色,估算道:“大约辰时过半,还睡吗?”
沈稚醒了醒嗓,“不……不睡了,我一向都是辰时前就起身用膳了。”
刻意解释一句,生怕人觉得她懒怠,好在这是在外头住,一般的大户人家哪里容得儿媳疏懒至此。
裴慎听出她的心思,温声道:“你如今尚在病中,调养身体才是首要,何况即便是在家中,家母对你也十分喜爱,晨昏定省这些小事上是决计不会与你计较的。”
沈稚稍稍放心下来,转过身恰好对上他沉渊般的眼眸,心脏竟无端狠跳一声。
随即又看到他眼中轻微的红血丝,才将方才那一瞬的惶惶压下,想起自己昨夜的不安分来,讪讪笑了声:“夫君可是没睡好?”
裴慎笑了下,“的确没睡好。”
沈稚张张嘴,面颊透出薄薄的绯色:“啊?”
她还以为他要说“还好”,给她个台阶下的。
裴慎闭上眼睛,沉郁的眉眼松弛下来,长出一口气,“不过已经是这十几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了。”
沈稚再次愣住,怔怔看着他。
裴慎自从被掳去匪寨,与那群亡命之徒日夜周旋,神经时刻紧绷到极致,从未有所放松的时候,以至于回府之后,整个人几乎处于警惕至疯魔的状态。少年时落下这病症,此后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即便找到詹正献,也仅仅是缓和一二,不能根治。
听雪山庄几日,大概是他这十余年来最舒坦的一段时光。
温香暖玉入怀,见她在自己身边笑靥如花,声如甜糕柔软,那些蛛网般缠绕着挥之不去的痛苦慢慢地就消散了,甚至第一次感到有种尘世的幸福围绕着自己。
即便这是一场谎言编织的梦,也让他甘之如饴。
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在沈稚眼中又是另一番解读。
夫君人善被人欺,不仅在家中受尽冷眼,这些年来又独自经商,各地闯荡,奔波受累,枕边连个暖心的人都没有……如此想来,就更是心疼他。
沈稚往他身边靠了靠,轻轻说道:“也许我这次失忆,正是老天爷眷顾,让我重新认识夫君。我虽无用,这回坠崖又给夫君添了许多麻烦,承蒙夫君不弃,还如此一心一意地待我,我自然也愿意对夫君掏心掏肺,夫君往后遇到不开心的事,尽管同我说,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也与愿为夫君排忧解难。”
她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裴慎自然是相信的,但建立在失忆的基础上,往后能否兑现就未必了。
裴慎自嘲地笑了下,眼神却是认真:“绾绾,你可别骗我,你说什么,我都会当真的。”
沈稚心下一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夫君待我好,我便待夫君好,夫君若是不信,若是不信……”
她脑海中乱糟糟的,不知如何才能证明自己,脑中一热,忘记思考,就鬼使神差地凑上前,轻轻吻在了他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