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心上一点也不失落是假的。
她想过,若她原是平常人家的女儿,那她的家人们没有来寻她,她不怪他们。她义诊之时见过太多穷苦人,多少人家仅仅是吃饱饭便要累死累活了,就算衣食不缺,远游这类奢侈事也绝不是可以随心去做的。赵朝幅员辽阔,寻一音信全无的人犹如大海捞针,那可不是一笔小花费。
但倘若她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呢?几年了都不来寻她,想必在这些人眼里自己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人,只怕是早就当她死了。医者遍观人间百态,黎繁见过太多不把女儿当人的人家,刚开始还会有些愤懑,见多了也便对这冰冷的世道有些麻木了。
所以她除了醒来最初的那几月,也一直没抱着什么亲人相聚的愿望,没有期待便不会失望,左右在哪过不是过,在这里的生活更是说不得半个差字。
而她自己的记忆像是被锁死了似的,竟一点都找不回来。
直到一年前,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一艘船上。
船身摇摇晃晃,流水击打在船舷上的震颤顺着脚底传遍全身,她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激起一阵阵晕眩恶心,就好似身临其境一般。
但她失忆之后并未乘船出游过,又怎会有如此真切的感受。
而且,那梦里似乎还有一个人。
她明明看不见他,听不见他,就像是那人在刻意远离她似的。
可她却不知为何,竟能想象得出那人的大致模样。
且她的思绪中总有一道空洞到有些渗人的女声,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催促她——
快去找他……
重复的多了,这魔音一般的话仿佛真的印入脑海,就算是铁打的心肠都能被这声音鏨刻上一道不断不绝的执念。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古怪。
可种种古怪之处最后却又奇妙地汇聚向某些可能——那梦里的一切都是自己以前的记忆。
但这一次的梦,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梦里这个男人,好像与她很是亲近,会与她说些不清不白的话,会揽她入怀,会在她的眉心落下轻柔的吻。
他眼中流露出的情愫更是叫她心猿意马。
这一切是她虚构出来的,还是……
真的。
若是真的……
原来她已经成亲了吗?
黎繁回想起五年前,她刚醒来之时,虽然瘦削病弱,不辨年龄,但身量的确不像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这样一来,若说她失忆前已经嫁人,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梦里这人表现得对她如此在乎,又为何不来寻她。
难不成她是个无关紧要的妾室,或者两人只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风流债。
若真是这样,不要再与他相认才好,黎繁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