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被雨丝笼上一层薄纱,透过这纱,她将将看清前路。约莫三十步之外,冲刷而下的雨水勉强从地里勾勒出一物什的轮廓,甫一显现便夺去了女子的注意。
走近了一看,原是个活人。
这人作道士打扮,脸朝下趴在地上,不知出了何事,一动不动。她更加快了步子走到其身侧,蹲下查看。
这人怕是摔着哪了,黎繁心想。她知道这附近有个荒废的庙,只不过拖着这么一个活人,的确是有些为难她这小身板。
但现在这荒郊野岭也不像是会有人的样子。黎繁身为医者,一颗仁德之心自然是不允许她就这样放任这人在这里等死的。
她伸手扶起那人,先探颈侧,再探鼻息,发现他还有意识,扶他起来也没见四肢有什么异样,推测这人应该只是跌倒了一时使不上劲,但若是一直在这雨天的泥地上趴着,也许就真要出事了。
“道长,那边有个破庙,我扶您过去吧。”黎繁摇了摇他,想让他更清醒些。
“好,好……”
也不知这道士是伤着哪了,还是单纯在雨里泡久了,听声音还真有些虚弱。黎繁也不敢耽误,扶起他尽可能快地走过去。
路不算远,但黎繁带着一个人,感觉格外吃力,只不过这身上发的汗都被雨水混着冲走了。
终于进到没雨的地方,她长舒一口气。
这庙就在刘屋山和兴州城之间,来来往往也时常有游人在此处歇脚,所以黎繁不费工夫地在庙里找到些前人没烧完的干木头,掏出怀里的火折子,生了个火堆。
火焰跳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两人都被雨水浇透了,烘干是不可能了,这小火堆也只能杯水车薪地供给些热量,作用实在有限,但总比没有好。
“道长,来烤烤火吧,在雨里待了太久,寒气入体容易落下病。”
这老人连声答应,又谢过了她。
直到他走近后拧干袖子抹了把脸,黎繁才认出,他是经常在集上摆摊算命的那个老道士,身前总摆个素胎瓷碗,却没见他用它收钱。
此刻,这瓷碗也摆在他前方,她透过火光打量那平平无奇的碗。
“道长可有伤着哪里?”她同时开口,没忘记方才老者趴在地上的样子。
“无事无事,只是一时头晕,腿软跌倒了而已,缓一会便好了。人老了不服不行啊!今日还要多谢姑娘相助,大恩大德难以报答。”老道士的话如连珠般射出,仿佛刚才他的虚弱无助只是个障眼法戏。
“无妨,救人乃医者分内之事,道长无事便好。”黎繁笑笑,只是自顾自地拧干衣裙,她本来也不是图什么报答不报答才救他的。
她太冷了,穿得厚是她对自己的爱护,可淋了雨,这一身吸水后沉重的衣裳就成了她的牢笼,让她挣脱不得,只能用身体徒劳的颤栗与之对抗。
烤了会火,靠着这点饮鸩止渴的热,黎繁勉强不再发抖。
庙外春雨澌澌,长风浩浩,阴云蔽日,天光渐暗。庙内虽然破旧,但人留下的气息不少,就连那尊本该随庙一同破烂的佛像,似乎也受过不少虔诚的供奉,正慈祥地凝着狼狈的她。
她又打了个寒颤。
刚才也是急着救人,没顾及这道士对供奉佛祖的寺庙会不会有什么忌讳,黎繁稍微偏头去看那老道士。
老道士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顺了顺自己的胡子,对她道:“姑娘的救命之恩,老夫怎能随意放下。我瞧姑娘不似贪恋钱财之人,这样,我满足姑娘一个心愿可好?”
满足她一个心愿?黎繁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这道士在街上摆摊算命应该也有好些年了,黎繁并没觉得他是骗子。毕竟他这么多年真能靠这营生活下来,那定然是有些本事的,哪怕她自己并不太信这些东西。
可他现在说满足她一个心愿,黎繁看他好似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也开始犯嘀咕,觉得他有些不靠谱。就算他算命算得准,满足心愿这也不是凡人随口一提便能做到的事啊。
“恕小女直言,道长如何能满足我的心愿?”她也没遮掩自己的揣测,师父教导她医者最忌说话不分明。
“老夫能算得出姑娘心中之事,若老夫为姑娘解答了,可不就是满足了姑娘一个心愿吗?”
“我心中之事……”黎繁一听,似是想到什么,有了兴致,一时间忘了身上的阴冷,“还请道长细细说来。”
那老道士笑了笑:“姑娘这段时间可是为梦境所困?”
“正是!”
这件事,除了师父她未与任何人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