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的身子好多了,所以喝药的频率也逐渐减少,从前用的几味效力强的药材也去了,改成了毒副作用更小的,全以温养为主。
从师父面对她时越来越少的拧眉次数,她也能大胆推断,兴许再过些时日,自己就可以彻底停药了。
黎繁猜测,她开始梦到之前的记忆便是因为自己这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
她第一次梦见那艘船,是在一年前,后面却一直没有再梦到,直到最近。
而且除了船,她还见到了人。
她有恢复记忆的迹象了。
这……大概是个好兆头吧。
黎繁思索了许久,还是决定去找师父,打算把自己的梦告诉他。
当然,其中一些不便明说的细节,她会只字不提。
黎繁来寻人时,师父正在写方子。
听了她的话,他放下手中狼毫,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双黑瞳中闪烁着的光似乎可以洞察一切,叫黎繁有了一种生于阴暗的虫子在太阳下无处遁形的灼烧感。
“你是说,你恢复了些记忆?”
“我也只是猜测。”黎繁点头,声音中带着些不确定,“人怎么可能想像出没见过的事物呢?那梦有些太过真实了,所以我才会这样想。”
“你还有话要说。”师父对她太熟悉了,见她这犹犹豫豫的模样,心上已然明了。
“我……在梦中见到了一男子。”
“一男子?”
“那男子同我说了些话,听起来我似乎是他的相好。”黎繁斟酌着,不知后面的话怎样讲出来最合适,“在梦里,我好像与他很亲近。”
她生得白净,脸皮又薄,太容易红脸,哪怕她其实真没那般羞。背在身后的手也攥了攥衣衫。
她悄悄地观察着师父的反应。
师父脸上并未有异色。也对,他可是大夫,什么病没瞧过,无非就是男女那点事。医者是没心思关心那些风月的,再羞人的话落到耳朵里也早就变成了症状与相应的应对之策。
半响,他开了口:“那男子……是何模样?”
黎繁没想到师父竟然会对她梦中的男子感兴趣。不知师父这会是以什么身份问出的这话的,应该不是只关心病症本身的大夫。所以,他是在听她的八卦吗?
黎繁眉心跳动,睫毛忽闪忽闪地扇着,心里最先涌入的,竟是绝不能让梅儿知道她做了这样的梦,否则她又得调笑她了。
转回眼前之人,师父还在等待她的回复。虽说重点好像有点歪,不过师父问话一定有他的道理在。
“模样?”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那男子的面容仿佛又出现在她面前,跟着牵扯出些旁的,叫她忆起梦中发生的事,未施粉黛遮掩的脸上再次发起烫来,“倒是个俊俏的郎君,模样挺好。我观其谈吐衣着,觉得他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人……自然配得上我。”
就在她思量之时,她面上的不自然完完全全地落在了师父眼中,那是一份她很少流露出的扭捏犹豫。
她当真是恢复记忆了吗?
“师父你知道的,我这些年出门少,除了病人,哪有见外男的机会,更是从未动过与男子结缘的心思。可在梦中,我与那男子相处十分自然,就像是老夫老妻一般。是以我猜测,这都是我从前的记忆。”
师父曾经也问过她是否打算寻一良人成亲,只不过被她已“应该先操办师父的大事”为由回绝了。他该知道她的态度。
黎繁小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想要从师父处得到些认可。
她有些害怕,但又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些什么,整颗心都像是被浆糊糊住,混乱纠结,她自己也看不清,只能向眼前自己最依赖的人求助。
“你的猜测,有几分道理。”师父似是沉思,脸上有了浮动。
黎繁得到了肯定,微蹙的眉头松开了些,若师父也认为她的推测有道理,那便不是她在胡思乱想。
“听你的意思,你应该的确是梦到了你的家人。你梦中可还有发生些什么特别之事?”
特别?黎繁脸上有些绷不住,要说特别,那样的事对她来说也太特别了点。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脸皮直接说出口,只能拐个弯讲些无关紧要的。
“……没什么特别之事。我这几次梦,都在一艘船上……同那男人说了些话,这都没什么特别的……”
“慢着。”师父冷不防地打断她啻啻磕磕的话,“在船上?”
“是,我的梦一直在那艘船上未离开过。”黎繁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不过很快便像是想到什么,整个人都活泛起来,连忙问道,“师父您当年便是在洄河边救起的我,水与船,不知这两件事可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