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点什么?”
吴松明随口说了一串东西,付了钱,提溜着肉,偷偷揣着那支没送出去的金步摇,灰溜溜走了。
范灵乐瞧吴松明见了爹爹那小鹌鹑样儿,脸埋进手心里,直憋着笑。
“哎,那小子刚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脸从手心里抬起,笑意还未褪去。
范屠户见吴松明一来,女儿就乐了,眼睛一忽悠,心思活络了起来,“哎,那吴松明好像也还没议亲呢吧?”
“爹!你想什么呢?人家比我还小了仨月呢!”她看爹爹这几日真的是走火入魔了,什么人都能惦记上。
“小一点怎么了?会疼人就行!你看这吴松明,家世也还不错,人长得嘛白白净净的,性子咱也知道,是个老实软和的。这年纪不成问题,十六岁也可以娶妻了的嘛!”
“爹!”范灵乐厉声打断他,“你就别瞎搅合了。吴松明是挺好,但我对他没那个意思。”
“那怎么了呢?”
“他太怂了。”
范灵乐刚说完吴松明“怂”,没过几日,这小子却像是吃了“豹子胆”了。
每日一下学,他便直奔欢乐肉铺来,书箧放到一边,卷起袖子就开始帮忙干活儿。切肉他不会,就笨手笨脚地用麻叶打包猪肉。
他这人,读书转不过来弯,手脚也不利索。范灵乐教了他好多遍,还是只能囫囵包个模样出来。
“你这包的是个什么东西?肉都挤出来了,不对不对,拆了重来。”范灵乐在一边指导着。
“哦……哦哦。”他连声应着,擦擦额头上因紧张渗出的汗,又去慢吞吞拆麻绳,拆完了又重新卷着麻叶去包,“是……是这样吗?”他手上一边动作着,紧张兮兮地瞥一眼范灵乐,一双圆眼睛在猪肉和范灵乐之间来回横跳,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范灵乐本来佯装生气地竖起蛾眉,见他慌慌张张的模样,没掌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扶着腰,笑得前仰后合,清脆的笑声从肉铺飞出去,飞过涌动的人潮,湮灭在街头热闹的喧哗声中。
笑够了,她拭拭眼角的泪花,正对上吴松明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自和佟暄在晓月河分别后,她还是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街上人头攒动,模糊了对面的人影。
佟暄背着书箧,还是那身洗旧了的牙白直裰,立在街对面的廊檐下。范灵乐的灿笑落入他眼里,格外刺目。街头的喧哗吃掉了她的笑声,可那弯弯的眉眼,调皮地往外顶的小虎牙,无不昭示着她的快乐。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宽和可亲的吴松明是那样碍眼。
墨黑的眼眸阴鸷幽深,眼底风卷乌云。
或许,吴松明应该从浔阳县永远消失。
脑海中的神经忽然绷紧。
他合上眼,将眼前的场景阻断,缓了缓呼吸,脑海里拼命回想吴松明曾经对自己的好。不可否认,他是个很好的人,心思纯粹,有赤子之心,尽管天赋一般,却从未对自己有过嫉妒之心,反而总是不吝夸赞,无私分享好物。
吴松明对你很好,佟暄,他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一番冷静克制,疯狂冒头的阴暗想法终于消退了下去。他呼了口气。
佟暄常常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失控感,任何一个让自己不爽的人,他都要成倍地报复回去。譬如上次那个摸了范灵乐屁股的捕头,他即刻吩咐暗卫悄无声息地将他在夜里刺死,随后丢入晓月河中。
他早也发觉了,自己似乎是个道德包袱很弱的人,这常常让他觉得危险。甚至在更早的时候,他连这种危险意识都没有,似乎觉得天然就该如此。
九岁那年,家里养的一条小黄狗死了,妹妹佟雪抱着它哭得悲痛欲绝,可他一点也哭不出来,甚至有点不耐烦,只想快点把它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