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怼到眼前,纯一面色有些犹豫,晶莹白嫩的荔枝肉在他面前又晃了晃,飘着丝丝甜香,又大又润。
他咽了口唾沫,犹豫几息,最终双手捧下,靠近嘴唇,小口小口地啃着。
好甜呀。
裴瑾跪坐在申时晦身侧,将斟满清茶的杯盏端至申时晦面前。
“老师此次入京,停留多长时日?”
约摸是一路风尘的缘故,在席间饮了些酒便觉有些晕乏,现下被夜风吹了吹,醉意渐渐消退了下去,申时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会多呆上一阵,有些事要办。”
什么事要办,裴瑾没有多问,只说:“那不知老师可已有住处?倘若还未安顿,便在此住下罢,这里虽地处坊中,却也安静。”
申时晦抬手:“这你不必记挂,这些年我在朔京置办过几个宅院,挑一处僻静的便是,你如今身份敏感,我也不便在你这里进出。”
“如此……也好,若有学生能做的,老师尽管说。”
“嗯,”申时晦点了点头,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裴瑾,掩在胡髯间的嘴唇动了动,终是将心潮压了回去,他轻叹一口气,“短短三年,你升至刑部侍郎,这也是我不曾料想的,如今你已成了整个朝堂的眼中物。”
裴瑾扫去飘落在桌上的一片花瓣,神色如常,“魏帝权不在手,受了十多年窝囊气,他急,学生便快。”
申时晦从袖口掏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竹筒放在桌上,他哼了一声:“他明载深被熏心蒙了眼,你不行,这是昨日荡无垠收到的消息,你先看看再说。”
裴瑾听着老师毫不避讳地说出当今天子名讳,有些许无奈,拿起竹筒取出封卷的信笺,展开不消片刻,她再度合上,丢进一旁的火炉,信笺落在炽红的炉火中,一股蹿起的火束将其瞬间穿破,尔后湮灭成灰。
“学生原还担心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她笑了笑,“李崧当年也是跟着义父征战多年的大将,如今浸淫官场,到头来也只不过学会一个‘杀’。”
申时晦摇头,“李崧的杀,断非无头无脑,倘若他只是一介草木莽夫,当年便不会沾手你义父的那件事。他的杀,恰恰是太有头脑,可惜,只为谋私。”
“不过,刺杀一事应是他自作主张,荡无垠收到线报,朔京的人暗中在廉州调查你,背后的,是詹国公府。”他抚过下巴处微白的胡须,“如此看,詹氏并不欲杀你,李崧未得到詹氏的支持,或许是他们生了嫌隙,亦或是,李崧已是一颗废棋。”
“只是不知,这是那詹兆渊的授意,还是詹羲仪的意思。”
裴瑾微微侧头,“老师何出此言?”
申时晦并未正面回答,反问道:“詹羲仪近日仍闭门不见?”
“是,老师既也知晓此事,那可知是为何?”裴瑾蹙眉道,“半月前,太后突然以养病为故,关闭宫门,不见任何人,可明明前日的寿辰筵宴还安然无恙,太医也每日去请平安脉,养病是无稽之谈,但学生打听多次,仍不知所因。”
申时晦摩挲着手中茶盏,说:“偌大一个禧宁宫,若是闹病,何以无从探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怕只有她自己才知晓了。但这件事于我们不是坏事,现下她不仅仅是切断了自己与皇帝、诸臣,也切断了与詹国公府。”
他举起茶盏一饮而尽,“当年皇权交替,我们都看走了眼,一直独善其身的詹府成了最后赢家,此后经年不衰,靠的不是詹兆渊,詹兆渊此人心狠为二,性骄为一,是难成大事。。。。。。”
“如若,如若没有詹羲仪在幕后调和,詹兆渊一木难支……”
裴瑾在一旁垂眸静听着,那声音却逐渐低沉近无,她疑惑地抬眼,却见本应说着话的人,出神地仰望着上空。
裴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苍穹之上,云雾游浮着,恰好笼住了头上星月,一时黯淡无光。裴瑾没有移开眼,那团云雾飘忽不定,她想或许能等到云雾飘离,星月皎洁如故。
未等多久,果然云开雾散,而所见的星月却比先前黯淡许多。裴瑾眨了眨眼,她想,这许是因为云雾沾了身难以散尽,也或许是因为,方才引路的视线太过寂寥。
声音再度在她耳边响起,已恢复了先前的平静:“这是我们的机会,李崧一倒,禁军都指挥使的位子便会空出,依你看下一任会是谁?”
裴瑾顿了顿,提起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的水壶,将申时晦面前已见底的茶盏添满,又给自己斟上一杯,“老师可有人选?”
申时晦望向裴瑾,目光如炬。
“你不欲说无妨,但坐这位子的,只能是穆之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