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锁就去猪场把翠英叫了来,翠英还不知道是什么事。走进文迎常坐的仓库里队里干部开会的小屋,才看到文清和他的婆娘正在和文迎说话。文迎见翠英进来了,就说:“翠英你先自己找椅子坐,我们先听听文清和婆娘说说他们家里的事。”翠英就有些不明白了,自己猪场的事很多的,突然长锁叫她来,文迎又要她听听文清和他婆娘说他们家里的事,真是一下蒙了头。只见文迎对文清说:“文清哥,你说说大致的经过吧。”文清听了文迎的话,就把自己给长庚婆娘治病的过程说了一遍。接着文迎又要春桂把她知道的内情说了,就对文清他们夫妻说:“你们家里有那么几个小娃,文清哥给全队的人剃头剪头发,事情就很忙,你说这事做得就很受地方上人说的。今儿个我找来了翠英,我想让你们听听翠英作为一个妇女社员,她会怎么看待你们这个事情。”翠英一听文迎的话,就才明白长锁找她来坐坐的目的。翠英心想:既然来了,又听了文清他们俩夫妻说的家里的闲事,自己总不能当个“听昆腔”的人吧,但是自己毕竟又不是队里管事的干部,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有什么资格来说话呢?文迎哥这不是有意要为难我吗?想到这里,翠英就向文迎很为难地看了看,文迎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就说:“翠英啊,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你就是以一个家里女人的身份,想想这事,说说如果你遇上了这样情况,遇到了这样的男人,该有怎么样的想法和做法。”翠英听了文迎的话,就完全明白了:这是要我来劝解他们,不要把事情弄得不好收场了。翠英就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对文清和他婆娘说:“文清哥、春桂姐,你们都比我大,而且文清哥又有一门手艺,家里有儿有女,春桂姐把家里料理得有条有理,在我们朱家铺来说,是个很让人称赞的家庭。”翠英看他们没有什么反感,就接着说,“文清哥这事当然传到村里去,是很不受人说的。既是上下辈,又是手艺人,所以就可能让人以后就要防着你。我虽然不知道踹百家门的手艺人的规矩,但是如果大家都防着你,我想你就在别人心中成了一个小人了。”翠英又看了看春桂,说“春桂姐,你如果是要给文清哥留条路走,以后不在村里做小价人(让人看不起)的话,你就听我的劝,不再为这事争吵了。”翠英说完了,看了看在座的三个人,说:“我一个没有男人的妇女社员,也没有好说的,我就去猪场做事了,我保证不会把文清哥的事传出去。”说完这话就走出去了。文迎看着翠英离开了,就对文清和他的婆娘说:“我认为翠英说得很在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文清和他婆娘互相看了看,什么也没有说,就站起身来一起走出去了。文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想:如果是让他们互相在这里争吵谩骂的话,不知道要闹得怎么个样子,但是翠英几句话一说,你们自己去想吧,看你们以后还做不做人?看你们以后一家人还过不过日子?翠英的话既没有伤人,也没有教训他们,而且还给他们留了脸面,多好啊!长锁回到仓库来,文迎把这个过程讲给长锁听了,长锁说:“你这个方法确实好,我觉得以后就让翠英来当这个妇女队长。”文迎没有说什么。文清与长庚婆娘的事就这样过去了,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有传出什么话,只是文清记住了,以后剃头剪头发就在仓库门前做,有谁请到家里去,就得家里有人陪着。他明白了做人要大价(让人看得起)才有路走,这是翠英说的。在生产队,农村人过日子就是收什么就吃什么,有女人会做饭菜的家里,就可能注意瓜菜搭配、干浠搭配、老少搭配,起码要保证一家人都能吃饱。如果家里的女人不会做饭菜的话,那最低限度就是保证每餐有吃的,至于饱不饱,吃了受不受用,就管不了那么多了。端阳前,队里分了新收的小麦,目的是要各家各户在端阳的时候,能磨出面粉,做包子过个节日。荆州的地方风俗认为:仅仅包几个粽子,煮几个鸡蛋,在朱家铺的人眼里,好像还不算过端阳的样子。有条件的家庭,还会到镇上去买点猪肉,或者油条、豆浆什么的,反正越是办得全,越能显出过端阳的气氛。可是桂秀家里,要把小麦磨成面粉就有些困难,因为当时还没有磨面机,只能把小麦用水淘了,放在竹篾卷帘上晾晒干了,再用石磨磨成面粉。桂秀虽然很能做事,可家里没有谁能做她的帮手。老大长星在外做焊工,修造大桥,长年不回家;老二虽然有了推石磨的力气,但是他不愿意做,一天到晚就是挂着鱼篓在外面捞鱼摸虾;老三既不愿意读书,又不愿意带小娃,整天就在小娃堆里玩耍;老四就只能让男人文军带着,因为文军只能在仓库、稻场做点轻松的小事。桂秀在家里就把小麦淘净了,晾晒好,自己在家里用石磨一个人边推边放小麦,连皮带面大致磨了一遍。用筛子把粗糙的麦麸筛出来,就算是磨出了面粉。所以她家做的包子,只看包子皮上的小黄点,就知道面粉很粗糙。过端阳的时候,她就提前蒸了一笼包子,而且做了一锅疙瘩汤,就算是她们家里过节的美食了。文军因为前一段时间阴雨多,屋里湿气大,肺病又犯了,整天整夜咳嗽不停。吃着桂秀做的包子,就有些难以下咽。桂秀看了就有些恼火,用白眼珠翻他,嘴里小声地嘀咕,咒他哪天要吃东西哽死、噎死。文军确实是嘴里难咽、心里难受,一口包子还没有吞下去,就要咳嗽,这样一口气憋着就翻了白眼,满脸铁青色,向后倒去。桂秀进灶间去盛疙瘩汤了,只听见外屋里老三在大声叫着:“爹爹!你怎么了?”桂秀以为是文军咳嗽得喘不过来,也没当回事。直到老三连声大喊,她才从里面走出来,一看不好:文军倒地好像没有动静了。:()人民公社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