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道行尽,里面果然又有洞天。
此处洞穴不是封闭的,上面竟然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大雪从顶上飞舞飘下,像一束残光般给洞穴添了些亮色。
霍衡仔细看顾一周,这洞内怪石嶙峋,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散落了一地,石缝中还有枯草败木生长,其上皆覆着一层霜雪。
洞穴中央,也就是那处天窗下,矗立着一块巨大的黑色怪石,此时被轻雪覆盖,黑白交接之间自生一派神秘威严之感。
地上有朱红血迹,迤逦滴落至黑石背面。霍衡放开山匪,将他扔在地上,那山匪跪下飞速磕了几个头就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霍衡定定神,往前走,黑靴踩上雪,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沙沙沙”,一阵微响。
他听见了有人在呼吸,不过气息很是微弱。他绕到那怪石后面,看到的场景令他陡然心惊。
霍衡蹲下,他心神微乱,一瞬间有些无措。地上半卧着一个女子,她衣衫褴褛,胸口上浸润了一大片红色血迹,嘴角的血已经干透,像是戏台上花旦抹的胭脂没有匀开。她半靠在怪石上,腿上被绳子绑着,双手反绞身后,整个人一动不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眼上蒙着的白布,那东西材质应该是轻纱,对着叠起来蒙住她的眼睛,缠了好几圈。
霍衡放下追尘,一只手撑在地面,另一只手有些颤抖地伸上去,拍拍贺蕴君的胳膊,但她毫无反应。他心下沉重,接着双手像着了魔一般,抬起来准备去揭开那眼纱。
他颤抖着抬起手空在贺蕴君眼睛前,慢慢地,慢慢地抚上去。纱布极凉,有些干硬,他摸到后脑勺,勾住蝴蝶结垂下的长条,轻力往下一扯,那纱布顿时散开落在他手腕间。
与此同时,大雪还在纷纷扬扬,从天窗里如碎云一般洒落,极其梦幻的场景,令人如坠云间雾海。
眼纱掉落的一霎那,一柄锋利的弯刀立刻抵上霍衡喉咙,那刀刃寒光凛凛,一下就割开了他的皮肤,温热的鲜血渗出来,霍衡低眸凝视,一时间两厢僵持。
贺蕴君死死握住刀柄,眼中是让人心惊的狠厉决然,她一点都不害怕,彷佛往后余生的勇气都汇聚到这把刀上了。
抵住仇人的喉咙,然后,割开他的脖子,再然后,温热的鲜血会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脸上,就像她那天杀了贺继宁一样。
可霍衡不是仇人,是来救她的人。
但贺蕴君手比脑子快,她猛地倾身往前刀刃抵上霍衡喉咙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是谁,待反应过来,便直直愣在原地,手也不动了。
而霍衡武功高强,反应不可谓不迅敏,在刀刃从她身后冲出的一瞬,他就立马嗅到了危险气息,头微微往后一仰,躲掉了这一刀。
两人离得极近,几乎是额头对额头,鼻尖对鼻尖。温热的吐息喷薄在对方脸上,双眼中既有戾气恨意,也有一种非常奇异的热情在。
在这一刻,他们是互相最大的敌人,也是最大的同盟。
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终于找到我了。
大雪落了他们一身,像一樽浑然天成的剔透白瓷。
天与地之间,雪如飞絮,人如泡影。
贺蕴君盯着霍衡的眼睛很久,久到雪都感受不到了,她眼睛一闭,忽然就松了力气,重重往前一倒,扑在霍衡怀里。那把小弯刀掉落在地上,薄刃上的血氤氲了雪地,她忽然地就哭起来了。
贺蕴君趴在霍衡胸膛,泪水沾湿了他的长衣。一声声抽泣带着钻心的疼痛刺进霍衡心里,他双腿跪坐地上,紧紧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声声温柔安慰。
两人紧紧依偎,像是无边深水里的浮木,大雪中的怒放迎春,山止处的腾云雾起。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霍衡低声在她耳边呢喃,把自己这辈子的温柔都要交给贺蕴君了。
贺蕴君还在抽泣呜咽,她双眼通红,泪水不断从那池桃花潭中溢出,一滴滴,都滴进这年轻男子的心里。
“好了好了,别哭了。”霍衡温柔地把她扶起来,想去蹭掉她眼角的泪水,但又觉得难为情,只好忧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