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踱到门口,从伞筒里挑出一把朴素黑伞递过去。一递一接间还闻到了对方身上木质香调的古龙水味。很好闻,清晰绵长,也很适合春夏。既然都到了门口,裴芷自然而然接过老裴的送客任务,手肘抵着门目送客人到电梯间。男生单手拄伞,长睫半阖,突然开口:“姐姐,我加你个微信。”“啊?”裴芷没反应过来。对方抬高右臂朝她示意:“这样方便还伞。”好像有什么不对,又好像没错。裴芷看着电梯数字顺畅地往下跳动,一回身对上又泡了壶茶从厨房出来的老裴,忽然福至心灵。对啊,老裴带回来的人,他认识啊!还伞直接找裴忠南同志不好吗?!转天通过微信,又在杂志社楼底下见到了他。裴芷接过伞,发现伞褶子被整理得一丝不苟,像是全新的。她笑问:“又不急着用,你下回见到裴老师直接还他不就行了?”“裴老师平时忙,我怕打扰他。”对方收起笑,认真看着她时显得表情格外真挚。裴芷抬腕看表,眼看时间快要下班,客气道:“那你从哪儿过来?我这也没事了,顺道送你。”“电影学院。”陵城电影学院,老裴常去讲课的地儿,在城市的另一端,静远区。而现在,俩人都在与之遥遥相对的华江。裴芷心想电视台就在正中间平央区,非得舍近求远来找她还什么伞啊。但人都来了,隔那么远,她把人单独撇下似乎也不好。思虑间,男生半垂着眼轻声道:“有点远,我自己回就行。”三分委屈七分不愿给人添麻烦的表情立马唬住了裴芷,她下定决心:“还是我送你吧,那么远地铁都得倒好几班。”彼时她压根不知道人家谢大少爷出行怎么可能用得上地铁,一切进行得合情合理。行至半路,副驾那人忽然道:“姐姐,前面那么堵。我还伞又给你添麻烦了。”“没事啊,这条路总这样。回家反正也是堵着——”话没说完,对方蹦出后半句:“那我请你吃饭吧。”“……啊?”一把伞牵出一大串故事。裴芷幽幽扫了眼靠在沙发边的黑伞,心跳失常。说了半天,发现她什么都没听进去,徐北忽然凑近:“怎么了?接完电话回来就失魂落魄的,出什么事儿了?”裴芷条件反射躲开一点,意识到这个动作并不礼貌僵在原地。对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依旧保持温和有礼。裴芷这才反应过来,一得知谢行就在附近,她身体的记忆远比自我意识来得诚实。“刚聊什么了?我没注意听。”“没什么。”江瑞枝插嘴,“我们在说一会儿让徐北送你,你俩不是顺路么。”“不用!”她忽然这么大反应,江瑞枝也吓了一跳:“啊?”余光瞥见徐北把杯底饮料一饮而尽,裴芷觉得自己的声音瞬间软和不少:“嗳,不是。我是说我打车就行,不用那么麻烦。”“没事。”男人温声道,“你不方便的话一会就送你上出租车。”一直到坐上出租车前,裴芷都心惊胆颤的,生怕谢行就从哪突然出现,揪住徐北领口把他压在车框上对着脸狠狠挥一拳。这种事,他做起来算熟门熟路。裴芷把伞放在腿边,终于放松一路绷紧的后背线条。“师傅,华景园。”她这里无事,但谢行那氛围已经变了几变。自从出去一趟回来,谢少爷的脸色出乎意料得差。他颓唐地垂着头,黑发遮眼,旁人只看的到由于抿紧而显得平直的嘴唇线条。就那么一声不吭只安静坐着,手腕搭在膝盖上随意下垂,气场却完全不像坐姿那样随性。也是,前女友身边一晚上换了俩男人,最后还跟其中一个走了——以他的脾气,不掀桌算不错的。旁人抖抖索索陪着,生怕多说多错,索性闭嘴。七八点就能炒出午夜酒吧氛围的一桌,到了周围氛围渐起的时候,反而沉静得像在开高等学术研讨会。挨到十一点,好不容易散场,没人知道的是,谢大少爷沉寂过后还组了第二场。这一场在平央区私人会所,有钱人声色犬马之处。到场的和刚才那班子貌合神离的朋友不一样,都是平日里最亲近的几个哥们。唐嘉年是谢行表弟,上周自知挂了四级被关在家,接到电话偷摸从后门逃出来放风。这会儿一进包间就闻到酒气横陈,顿觉氛围不妙。他朝歪着身子窝沙发里喝酒玩骰子的简一则打听情报:“我哥怎么了?我操一个人喝闷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