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回国吧。”林端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他望向碧清池面,游鱼无忧无虑,落叶漂浮摇晃,像婴儿的摇篮,载着十月金秋,慢吞吞地飘摇。严延静默,过了一会儿,才缓声问:“回国去,打算做什么?”“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林端站起身,严延跟着他站起,两人并肩眺望远处的山脉,再远一点,就是朦朦胧胧看不大真切的富士山。“那你记得,随时和我保持联系。”严延莫可奈何,笑了笑,撑了下额头轻声道:“放你回去,有个条件。”“什么?”“你得答应我,别和段景升见面。”严延侧身将林端搂入怀中,俯首亲吻他的发顶,即使怀中人异常冷漠,他依旧孜孜不倦地跟着他。林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两只眼睛始终盯着远方,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从高中到现在,你让我牵挂了十年,为了从段景升手下带你走,我们家损失巨大。林端,我能恳求你,可怜我的付出吗?”严延珍而重之地抱住他:“别让他找到你。”“……好。”一阵风扑簌簌吹来,卷起漫天落叶,纷飞入水。·宁北机场。严延戴着阔边帽和墨镜,像微服归来的明星,林端两手空空,脸上罩着口罩,和严延一先一后上了出租车。出租车抵达宁北市中心医院。严延拉着林端到遮阳棚下,他环视四周。医院门口人来人往,人流量巨大,偷偷摸摸混进去很难被发现。“我查清楚了,他今天在公司。”严延道:“你抓紧时间,段景升安排了人盯住你爸的病房,其实我不太想让你回来看望你爸。”架不住林端固执,非得看一眼林先进才肯放心。林端想进医院,严延抬手拉住他:“别轻举妄动,等消息。”内科住院部4号楼,十二层。护工扶着拄拐杖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回病房,老太太上了年纪,头发稀稀疏疏全白了,也没剩几根,整张脸皮干枯皱巴,沟壑密布。她拄着拐杖的爪子哆哆嗦嗦,在前方试探许久才敢落下去,两条腿不停哆嗦,浑浊的眼睛毫无聚焦,她茫然环顾四周。前面是林先进单独住的1206号病房。门口守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一左一右,都在玩手机,偶尔抬头看一眼,复又低下脑袋,无所事事地玩手机。护工怕老太太耳聋听不见,吊着嗓子大声吼:“阿姨,前边有人,您满着点走!”老太太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回头瞅了眼护工,恐怕她那双浑浊的眼睛早已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虚虚重重的人影。“诶诶。”老太太含糊不清地答应。护工一手搀扶她,另一手摸出手机看了眼讯息。就着看手机一刹神的功夫,那老太太却像回光返照,陡然精神起来,一把挣脱护工,哇啦啦拄着拐杖往前冲。护工目瞪口呆:“等等!”那两黑西装还在玩手机呢,七老八十的老妇人明目张胆来碰瓷儿,那两人本该反应灵敏的躲开,但不躲开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就让老太太哇啦啦撞上了。护工看一眼手机讯息,噼里啪啦敲了个字母,冲到老太太身后,看着倒地不起的老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两怎么回事儿,看见老人了也不让让吗!”那两大男人张嘴想解释,这不她主动冲我们来的吗,话尚未出口,只来得及用眼神表达意见,就被周围看热闹的热心群众团团围住了。护工叉腰怒喝:“尊老爱幼不懂吗,还有没有社会公德啦,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都让你们吃到狗肚子啦!阿姨今年年纪大了,要是摔出个好歹,看你两怎么负责!在场的群众都看见了,你们两不避让老人,反而存心挡人家道,太过分了!”围观群众目瞪口呆,很快齐齐反应过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是啊,老人年纪这么大,你们两年轻人怎么硬生生去撞人家!”三人成虎,两黑西装顿时懵了,本来要解释,看眼下这情况,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围观群众摆明了不相信他们。“快点,赶紧的,跟我去带老人检查!”护工吆喝道:“这一天到晚的,都什么事儿呀。”老太太躺在地上,虚弱无力地嗔唤。两黑制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这都两月了,那什么姓林的还不见踪影,今天不会这么巧回来吧,于是老实巴交跟着护工,送老太太下一楼检查去了。严延收到消息,打了个响指,冲林端一挤眼睛:“走。”段景升要去东城谈生意,途经市中心医院,抄近道就会路过医院门前的机动车道,街道两旁布满树叶泛黄的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