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顶的愤怒燃烧所剩无几的理智,段景升一把夺走林端手里的电子书,当着他的面狠狠砸落在地,用皮鞋碾碎,然后猛地抬起眼睛,目光阴鸷,胸膛剧烈起伏。“林端,说话。”分明是愤怒到极点的,但话一出口,听语气,只能揣度出平静和深沉。段景升的视线犹如两把锋利倒钩,扎进林端脆弱的皮肉,剜下来一块,鲜血淋漓,白骨森然。“充值。”林端眼皮也没抬一下,直直地盯住电子书碎裂后、那一堆无用的零件芯片,漠然道:“阅读币没了。”段景升喜极而泣,给助理打电话,让对方以比火箭还快的速度送来新的高配电子书,然后亲自充了一万,双手合十奉到林端面前。林端抬起眼帘,望向眼巴巴瞅着他的段景升。宛如地位对调,荒唐可笑。林端斜斜地撇了下嘴角,段景升还来不及惊喜,就眼睁睁看着林端拿过他手里的电子书,朝着特护病房的钢化门重重砸去。砰——“离婚,”林端说,“放我走。”脆弱的屏幕碎得毫无意外,段景升就像看着自己捧到林端面前的火热心脏一并碎裂、冷却、化为灰烬。“不可能。”眼底笑意冻住,段景升居高临下地俯视道:“林端,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林端拉起被子,没搭理他,躺下睡觉。对段景升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他无话可说。下午杜钦打来电话,段景升原本不想接,但瞅一眼来电显示,备注“杜狗”,料想应当是林端十分亲密的朋友,于是打开免提放在林端耳朵边上。“林端啊,我杜钦,你那天为什么跳楼啊兄弟,有啥过不去的坎哎。对了,严延回国了,明天跟我一起来看看你,兄弟,你见他吗?”被段景升困久了,与世隔绝,渐渐的心如死灰。杜钦熟悉亲切的大嗓门像一阵微风,撩动了死寂的余灰,林端垂下眼帘:“行。”段景升搁在大腿上的双手拢拳捏紧,严延,他咀嚼着这个名字,恨不得再摔一次电话。这些时日,林端茶饭不思、油盐不进,几乎瘦脱一层皮,他伸出蒙在被单下的胳膊,按了挂断。当那只骨瘦如柴的腕子暴露在段景升面前,他蓦然心酸,放弃了阻止的想法,只是抬手捉住林端的手腕,握紧,咬住牙关,不让喉头脆弱的哽咽声泄露分毫。“林端,我对你好。”段景升亲吻他的手背:“一辈子,行吗?”林端抬起眼帘,怔忪了,大约没见过段景升这么伤心的模样,一个大男人似乎比西子还伶仃脆弱,有些可笑。“太长了。”林端悻悻然开口:“在你身边多呆一秒,我都嫌长。”心疼在沉默中无限放大,占据感官。段景升将林端抱入怀里,久久不曾作声。翌日杜钦和严延一块儿来了。四个人挤在十几平的病房中,将空间挤得略显狭小。好友到来,林端总不能还躺在床上装尸体,他问清了杜钦抵达医院得时间,掐着分秒简单拾掇一番。段景升寸步不离跟着他,就像林端背后长出的人形尾巴,林端忍无可忍,一脚踏进卫生间,回头道:“上厕所,你别跟了。”“那我在外边等你。”林端一脸冷漠:“神经病。”旋即拽开卫生间门,走进去,一把摔上,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墙砖,使劲揉脸。做出这副虚情假意的模样给谁看?林端嗤笑,为了保住承载齐青记忆的芯片,为了伺机将齐青复活,段景升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林端丝毫不怀疑,段景升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齐青,当年支撑他一头热地追随的景哥哥,早已不在了。林端心想,他早该相信这句话,人都是会变的。如果在三年前就明白,段景升视他为蝼蚁,他又何至于把自己弄到现在这步田地。卫生间的熏香有些刺鼻。林端背靠墙砖,缓缓滑坐在地,镜子中倒映出青年的苍白面容,还是那么好看,却像一路跋涉饱受风霜侵袭,透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厌倦。不是不喜欢,林端扪心自问,只是怕了。怕得每天睁开眼睛看到段景升,就会想起天台上的大风,想起三年前鹰眼大桥上坠落的银灰本田,想起段景升将他救出大火又掐住他的脖子。他捏得那么死,眼神凶狠可怖,像注视此生的仇敌,威胁道:“再多说一句,你就死了。”曾经刻意忽略的痛苦,在剥去伪装的面纱后,将真相赤|裸裸、血淋淋地呈现于面前。段景升就是恨他,憎恶他,仇视他夺去本该属于齐青的生命。假若林端身体中没有cats,段景升一定会宰了他为齐青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