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筠黑沉了一张脸,想剐人的心都有。方知雨比他还气,咬牙切齿,一抽一抽地喘息着:“你家主子如今这样,倒也活该!”九月嗤笑:“是吗?”“事后,淮王勃然大怒,将梅姬软禁在此。至于王妃,我听闻,自那之后与淮王生了嫌隙,两相为难。”她顿了顿,强调:“我听到的是:王妃与淮王生嫌隙。”方知雨品了品这句话,发现“王妃”在前,“淮王”在后。便试探着问:“当时,淮王疑王妃,却是王妃因此主动疏离?”九月微微一滞,转瞬笑道:“世子妃真是绝顶聪明,我都想了好久好久,才想明白。”这就是认可方知雨的猜测了。那一年王妃有孕,程夫人身边的丫鬟传出流言,编排王妃与表兄有染,故意让九月听见,促使梅姬去找王妃要说法。王妃动了胎气,但胎儿并未立刻落掉,之后几日,在淮王的猜忌之下,王妃心意动摇,那胎儿才不幸没了。——这才是王妃与淮王真正的隔阂!从来都不是程夫人和永寿王,或者不只是。方知雨气得“呼……呼……”喘息,宋筠一边按住她肩头,一边把身体挪得远一些。九月见几人已经明白当年旧事的前因后果,这才悠悠道:“世子妃可知我是如何想通的?又知梅姬是如何神志受损的?”众人都没表态,可都揪了心。九月道:“大显五年,年节刚过,永寿王中毒,王妃病体不安的消息传到醉翁居,梅姬和我为此大感解气,可刚出了月子的程思珺突然而至。”“梅姬以为程思珺是来探望自己,还求她在淮王面前多美言几句。哪想程思珺笑得如同妖魅,细数自她入府以来,梅姬有多少次将淮王从她院子里抢走……”“梅姬哪记得,抢便抢了,恨便恨吧。哪想程思珺让人将恭桶提来,强硬将梅姬的头按了进去。”讲到此处,九月哽咽起来,后话久久无法继续。众人一时皆难受,鼻息里闻着那似有若无的气息,都有些无所适从。方知雨瞧见宋清溪拿出帕子捂鼻,不由问道:“那是你姨母吧?你知道她是这种人吗?”宋清溪点点头:“我和兄长都与她不亲近。原因嘛,也是知道她表里不一,若与她接近,不知不觉就会被算计了去。”方知雨默然,将之前画下的界线擦去一点点,不与程夫人交好的人,还是可以试着相处的。不一会儿,去摘星居的丫鬟们归来,还带了几个内监,抱了很多被子、衣衫和木炭。十三迟了一步,把世子府前院的丫鬟也一并喊了帮忙,除了衣衫和被子,还有糕点、蜡烛、小火炉……乱七八糟一大堆,都堆在醉翁居门口,不敢搬进去,怕被污秽之气沾染。九月见几位贵人当真要赏,膝盖一软便跪了地,哭得语不成句。就在众人都不知如何劝慰的时候,半开的门缝挤出个人来。跟九月一样浑身瘦得没有几两肉,但又比九月更惨,头发全白,满脸褶皱,蓬头垢面,畏畏缩缩。醉翁居里,除了九月,便也只有一人——梅姬。宋筠不忍,转头吩咐石头,“让净司立刻过来,将醉翁居里的污秽全部清扫干净,之后再自行领十下鞭笞。淮王府内,怎容此等地界!”不论梅姬因何被软禁,也不论淮王将她忘在何处,王府之内都不该有这样的地方存在,也不该被人传扬出去。问了该问的话,一行转身离开。宋清溪留了一个内监在醉翁居外盯着,若程夫人让人前来为难,就立刻回禀。方知雨有些诧异:“你敢跟你姨母作对?”“我自是不敢。”宋清溪道:“但世子妃……您敢。”方知雨明白宋清溪的意思。她既然管了这件事,便算正式与程夫人撕破脸;若程夫人要阻止她照拂梅姬,便也算不给她面子。两相对立,谁也不会轻易容让了谁去。可她是冤大头吗?傻愣愣直接与程夫人为敌?方知雨笑了笑,不置可否。宋筠却心事重重,突然将她拉住,止了步子。“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该去跟父王知会一声。梅姬始终是父王的妾,是好是歹都得请他一句话。”不提还好,一提淮王,方知雨的小脾气蹭一下就上来了。宋筠还说淮王不好女色?不好女色把人迎进门做什么?迎进门了不管不顾又算什么?梅姬虽然间接引起王妃落胎,但那又不是什么永世不得超生的万恶之罪。要么把人弄死,要么把人丢出府,把自己的女人塞在角落里活受罪,算什么好男人!但这些想法,她不会宣之于口,毕竟那是宋筠的生父,是淮南之主。她只点点头,没有多说一个字。宋筠瞧出了方知雨眼底的不悦,却只以为是因为梅姬才起了恼意。他道:“我去去就回。你好生回去,不要跳不要跑,别又扭着脚。”方知雨仍旧点点头,推了宋筠两把,让他快些去。回程途中,恰巧路过淮王居所涵香阁,想起后头就是解语坞,方知雨内心一阵愤懑,踢飞了好几颗小石子。宋清溪一路同行,半句话都没讲,只当看戏。两人拐过一道弯,居然见到了宋简。宋简蹲在树下,正用树枝戳着一物,神情专注。而他身侧的大石头上,坐着个总角少女,正抬了一只脚,有意无意踢在他的肩头。宋清溪一见就黑了脸,疾步过去,当头就喝:“宋湘淇,你在做什么?”宋湘淇,就是程夫人的小女儿,年方八岁,一身海棠红在冬霜之下显得格外扎眼。宋简一听见宋清溪的声音,立刻起身回头,有些战战兢兢。宋清溪一把将他拽向身后,用质疑的眼神瞪向宋湘淇。她才八岁,却想把十六岁的兄长踩在脚下,而这已经不是第一回!宋湘淇一脸散漫,从石头上跳下来,“二哥,我没骗你吧?她可没把你当亲兄,整日只想着如何管教你。”宋清溪提高声量,“我警告过你,不要在我兄长面前挑拨离间!”宋湘淇懒散样突然一收,委屈地落了几滴泪,“二哥,姐姐凶我。”方知雨旁观,脚趾猛猛抽了几下,好不容才压住想踹几脚的冲动。:()远嫁千里冲喜,夫君竟然惧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