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如您所说,现在的商行,在这么多年的扩张中掌握了全世界大半的财富。在这之中的工作员、上下游的供销商、所覆盖的行业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任何一个正常的企业。”白环之下的大网已然让它成为一个庞大甚至畸形的独立帝国。它取代了天龙人,成为了真正掌握世界大部分的金钱与货物流通的怪物。它甚至比天龙人更可怕,因为这样的帝国没有19个家族分权,而是汇集在卡尔纳——或者说,戴西西手中。这是全靠一个人的良心和自律得以正常乃至趋善的运行至今。它承担了很大部分的政府职能,将原本应该由新政权进行的基建和货币代替运转。这太危险,如果她想,能轻易改变数以百万人的人生,震动的余波将波及整个世界,持续数十年阵痛。商业不能完全依靠人性。法律才是最终的保障手段。“白环已经到了该将自己的权力交给新政权的时候。再继续维持过高的中央集权性,迟早会和革命军起冲突。”“……但是。”卡尔纳奇异的看着她。“你不会让那种事发生。”他的声音在此刻飘忽出神,像是荒野中低语的游吟者。“你的选择……永远都是正确的。”不会被野心蒙蔽,不会陷入贪欲,笔直向正确的道路上行经。戴西西摇了摇头。“我是人,”她坦率道,“是人就一定会出现错误。我……有时候,我的时间不够,只能粗暴简单的去做一些决定。在这之中,我伤害了许多人。”假如那时候她再考虑多一些,再坚强一些,不惧怕相处后的别离。那么,是不是付丧神就不会堕入刀剑的坟茔?“我不能将大家的未来和人生赌在我一人的选择上。”她看向自己的掌心,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照片的硬质感。“所以,我想要解散商行。”卡尔纳说不出话。某种超出他预想,但同时又在他预想中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的意思并不是放手不管,也不是现在就这样去做。”她向卡尔纳解释。“这会是一个持续十年以上的转型:按照业务将白环拆分成不同的子公司,物流、运输、商业管理、投融资、药品、器皿、粮食、盐业、酒类……白环的股份是我一人所有,在拆分之后,51交给革命军,剩下的49,我和你分别持有一部分,再将散股给其余工作人员。”“子公司后续转变为世界政府持有,进行统一管理。与此同时,要对劳动法、和反馈监督等等制度进行完善。”基本思路就是从“人治”转变成“法治”,人治的上限比法治高,但下限更低。在没办法保证上限的时候,必须将下限固定好。“您认为这样可行吗?”卡尔纳一直没说话,此时被她这样问,终于动了。他的背脊在方才不知不觉的绷直,现在又重新放松。他看着远处的大海。“……这也没什么。”他轻声说。“虽然没猜到,但……就这点想法想吓到我是不可能的。啊啊,行,没问题,你想这样做,那就做吧。”“您不反对吗?”“有什么好反对的。你就是这样的人,我早知道了。明明握着可以毁灭世界的武器,却把它拿去浇花——这样也不错,说不定我能四十岁退休。”戴西西稍稍微笑了一下。“长久以来,辛苦您了。”“加班工资我也拿了不少,不用说这种话。”“不,我是指您的忍耐。”卡尔纳顿住。他望向她,视线平静,仿佛隐藏着某种尖锐的利器。这个胖胖的男人,只有在这种时候,会看起来与当年那个在赌场门口抓住她替自己去死的那个英俊男人的影子。“商行业务非常广泛,所有事汇总由一个人来负责,对那个人而言是很重的负担。感谢您在我离开的时候撑起了全部的责任……感谢您,忍耐住了自己。”卡尔纳一时没有说话。他的身躯中,隐藏着另一个自我。那个从小混迹于贫民窟,靠偷窃、欺骗和卑劣存活于世的男人。在遇见她之后被迫隐藏起来的自我。几乎是由他们两人共同扶起的白环商行到底有多少漏洞,有多少可攫利之处,难道他不知道吗。要怎样不择手段的使商行的利润最大化,难道他不懂吗。那些只会傻笑的、擅自和他亲热打招呼的笨蛋们,难道他真的在乎吗。他的命是最重要的。为了活下去,他什么都能做。所以,被救出来的孩子们给予的糖果、亲手挖掘的水渠、熬夜写的销售计划、火光中的酣酒、与他大笑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