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腿长步阔,垂眸,瞥了一眼纸人,似笑非笑:
“你走得太慢了。”
更何况这纸人并不能走,至多只能算爬。沈今鸾憋了一肚子气,身上的纸皮一起一伏,只能由着他去了。
躲在帘幕后头的赵羡紧张地盯着一人一鬼,时不时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本以为这次这纸人又要遭殃了,像上次那样被投入火中还是轻的。
岂料这位从前不信鬼神的顾将军带着纸人,举止小心翼翼,无限温柔,尤其是那一截小臂紧绷,青筋贲张,似在微微颤动。
没想到这差点没命的孤魂,竟能使得大将军如此关照。
真是鬼不可貌相。
赵羡捋了捋下巴那搓稀疏的胡须,又望向供桌上那莫名鼎盛的香火,若有所思。
……
“城北周家世代务农,这一代人丁稀薄,只剩下周贞一名壮年男子,家在蓟县最北侧的小村庄里,贫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
“自从周家娘子死后被休弃,嫁给鬼相公之后,周家就怪事连连……”
“比如,祖宗的灵位上夜半流下了血迹,擦也擦不干;还有,屋子后忽然出现写着男主人周贞名字的墓碑,过一日又不见了;还有周贞那八十老母,夜里突然发现自己睡进了棺材里……”
一路上,沈今鸾将鬼娘子们告之于她的线索一一说来。
“其余的鬼娘子阴婚前后,都未曾见过鬼相公。我们觉得,定是鬼相公只对周家娘子情有独钟,才会一直留在周家。”
蓟县北面环山,夜里山路难行,顾昔潮下马,牵着马步行,幽声道:
“你知道的,还不少。”
沈今鸾微微一怔,轻声道:
“我是蓟县人,自然无所不知。”
顾昔潮腕上的缰绳玩儿似的松了又紧,漫不经心地道:
“十九名蓟县新娘之中,你是哪一位,怎么称呼?”
虽是一句轻描淡写,沈今鸾却心头一紧。
当初交代赵羡那三步之后,其实还有第四步。
“最后一步,顾昔潮心机深重,未必全信。唯有确有其人,方能打消他的怀疑。”
她的目光随意一扫,看到其中一个灵位上死去女子的名字,道:
“你记住,招来的魂魄,就是我,名叫孟茹。”
……
“孟茹。我叫孟茹。”沈今鸾道。
“孟,茹。”顾昔潮削薄的唇一动,似是在咀嚼这个词,“孟姑娘。”
说多错多,顾昔潮不再开口问,沈今鸾就也不再作声了,唯恐又被他寻了破绽。
二人来到村落最边角的一片荒地里。好几件间石墩围起来的两间茅草屋,是才新砌没几天的墙面,滑溜溜得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