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白骏达没听清,狐疑地歪了歪脑袋。郁小潭倏地回神,面上一红,忙将窗棂拉下:“行了,你快去大堂乖乖等着吧,提前准备好碗筷,晚饭马上出锅。”“好嘞!”听见饭要好了,白骏达立马将一切思绪都抛到脑后,兴奋地一路小跑溜了。只留下郁小潭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厨房中。药膳的热气迎面扑来,清香四溢,他面上却有些发烧。……灵芝石斛汤清热去火,养胃生津,郁小潭在成汤中洒下一把枸杞,又用盐、糖调了下口味。清淡香甜,最是宜人。王伯和白骏达呼噜呼噜埋头大喝,喝饱了餍足地瘫在椅子上打饱嗝,白骏达抱着空碗不舍地摸了摸肚皮:“郁小潭啊,你这汤好喝归好喝,就是太清淡了,明天做点红烧肉呗?”郁小潭没理他。少年心神不宁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汤碗只饮了一半。他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着汤面上漂浮的枸杞,余光不断扫过旁侧空荡荡的椅子。那里一向是季初晨的位置。对方自从清河镇返回后,便将自己关在屋中,竟是连晚饭都不吃了……郁小潭心中泛苦。——季大哥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让他难过的事。一想到对方正饿着肚子,郁小潭就感觉自己碗中的汤不香了。而且这灵芝石斛汤本就是他特意为季初晨熬制的。从餐桌旁站起身,郁小潭端过中间的瓷碗:“你们先吃,我把晚饭给季大哥送去。”见他要把汤端走,白骏达眼睛都直了:“郁小潭!我还没吃够呢!”“减减肥吧,你快胖成个球了,”郁小潭头也不回,“厨房还炖着福寿全,是我在灵厨考核上做出来的菜,等会儿你可以吃点。”听说还有吃的,白骏达这才安心地坐回位子上,露出笑容。开心真是,好简单啊。……端着盛满清汤的盅,郁小潭扣响季初晨的房门:“季大哥?”房内没有点灯。幽暗幽暗的,看不出人影。此时已经入夜,初夏的蝉在墙外柏树上凄凄地叫,天空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云,遮蔽了月光。“季大哥?”郁小潭又敲了一遍。许久之后,他听到一个微哑的嗓音,沉重又苦涩。“……进来。”黑夜恍如寂静的湖,将人整个包裹在里面。季初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凝望着窗外暗淡的天空,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感,仿佛整个人沉入湖水深处,身旁静谧无声,杂乱的思绪尽数抽离,只是坠落,坠落……可坠到最深处,又有些画面浮现出来。少女染血的裙角在他眼前摇晃,眸中含泪,神情却坚毅无畏,冲他大喊:“走啊,你快走啊!”季初晨阖着眼,长睫剧颤。那是从小就在身边照顾他的侍女,像姐姐一样陪伴了他很久,可对方就在他眼前自爆了金丹,拖着后方追兵同归于尽……五行符再强劲,不过是身外之术,季初晨召出风刃与那些人周旋,也仅仅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只是这一炷香的时间里,身受重伤的侍女趴在他背上,低声说了很多。她说,在少爷之前居住的洞府地下发现了熔炉炼阵……她说,新任少宗主一身灵力波动与少爷如出一撤,那血脉气息她太熟悉了,绝不会认错……她说,宗主在宗内下了封口令,严禁所有人再提起少爷你……她说,还能再见你一面,我死也无憾了。走,少爷你快走啊!千万别让追兵看到你还活着……爆炸声砰然入耳,血雨哗啦啦倾盆而落,将泥土染成深褐色。被少女推开的季初晨瘫跪在地,长发散乱,白衣染尘。五指掐出狰狞血痕。长风跃过房梁,凛冽如刀锋,黑暗中季初晨突然睁开双眼。他的眸子极亮,其中隐隐含着水光,更多的却是无法掩盖的恨意与悲凉。前二十余年的人生,仿佛一个笑话。季初晨一直以为劫走自己、吞噬血液的白修岳是自己的仇人,却没想到真相比他想象的更残酷。他沉迷剑道,朋友不多,亲人更是仅有那几人,可如今父亲想炼化他,弟弟夺走他的灵根和血脉,唯一忠心的侍女为他陨身糜骨,云海宗正在消抹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一桩桩一件件如万千刀刃,毫不留情刺穿季初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身上无碍,心却早已遍体鳞伤。史上最强金丹又何用?史上最年轻元婴又如何?何况他季初晨此刻只是一个废物。是个连重要之人死在眼前都束手无策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