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初中之后,我的成绩很差劲,老师要家长在卷子上签字,妈妈撕掉了我的试卷,当着我的面,把我书架里的漫画书和杂志烧了,我没有哭,拿胶带把试卷一条一条的粘好,老师说,你还有脸说你妈妈不肯签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我不敢在学校穿短袖衣服,因为我的皮肤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同学看了会笑话。”
“第一次知道抑郁症的时候,是高中的一次家长会,老师给家长发了心理知识的小册子,妈妈看都没看,我看了,我跟她说,我可能有抑郁症,想去看病。”
“她把那一页抽成团撕下来丢进垃圾桶,问我说,你能不能有点用?”
“我不敢再像别人表露情绪,妈妈不会理会我的情绪,同学朋友更不愿意听我这些烦心事。”
“有时候我觉得啊,我可能真的不是抑郁症,抑郁症是好的人生了病,他的糟糕只是因为生了病而已,但我不一样,我本来就是糟糕的,如此丑陋不堪,没有一点用,我不敢把自己的糟糕给别人看。”
“于是我用力地表现着我的开朗、乐观,变得积极向上,周围的人都信了,甚至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信了。”
“我不敢奢求爱,我只要安全就可以了。”
“我只想活着,真的特别想,哪怕每天都不愿意睁开眼睛,想一直躺着到永远,但我其实真的特别想活着。”
“第一次高考我只考了三本,妈妈说太贵了,让我重读,去了一个陌生的学校,班上一个男生喜欢我,恰好我的一个舍友喜欢那个男生,于是她有意无意地针对我,哪怕我根本没有别的心思,她把我的内衣丢到楼下走道上,往我的枕头上吐口水,脏鞋子在我的被子上踩,我一直忍着,直到最后跟她动了手。”
“因为我先动手的缘故,我强忍着所有委屈给她认错,在教导处时,老师要我打电话给家长,我记得我当时几乎哭到晕厥,办公室门外围了好多的学生在看我哭,妈妈不肯来,听我哭着话都说不清楚,她直接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我就像个笑话。”
“那一年,我买了刀,在宿舍里割腕了。”
“没死成,被学校劝退了,妈妈说看到我就觉得丢脸,说她单身不容易,要死就干脆点,别拖累她了。”
“我偷了她藏在柜子里的钱,加上自己省下来的一千块,我离家出走了。”
“元老师,对不起啊……其实我不是去旅行了,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后来就再没回去过,我没联系过她,她也从没找过我,我原来的手机号一直都没换,我傻乎乎地期待着她能给我打个电话,但她没有,后来我受不了这个折磨了,就换了手机号。”
“去年我回去了,妈妈已经死了,听说死了两天,村里人才从水库边发现了她。”
“我明明很恨她的,但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大哭了一场,遗物都在舅舅那边,他们也没联系过我,以为我失踪这么久,怕也是死了。”
“我没有多待,拿着户口本去割了出来,我给自己改了名字,就是现在这个,我是一个糟糕的人,却想着用一个不糟糕的名字来掩饰自己,包括平时也都是这样做的,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同事们对我的评价就是很开朗,工作很努力。”
“我能想象妈妈漂浮在冰冷的水面上时的模样,这让我感觉到恐惧,我不想像她一样的下场,我不想自杀,哪怕每天都过得很累很难受很痛苦,我都不敢有丝毫这个念头,我怕念头一起,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公司在二十八楼,顶层没有封锁,同事带我上去吹过风,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想纵身一跃,却笑着回应她,是啊好美,风很凉爽。”
“回到办公室时,我手心都是汗,脸色苍白的可怕,大家以为我病了,老板批假让我回去休息。”
“我没有回家,去了附近的公园,从下午坐到晚上十二点,回去的时候,街边冷冷清清的。”
“我下意识地专门挑黑暗的小路走,想象着有个歹徒出来,可以一刀把我捅死,每当想到这些时,我会抑制不住地兴奋。”
“我忘记了怎么走回到公寓的。”
“公寓楼梯间堆放着杂物,那里常住着一只黄色的流浪猫,瞎了一只眼睛,它白天出门,晚上会回来,我平时会给它带一些食物,它并不怕我。”
“我就坐在台阶上,那里有橘黄色的楼梯灯,摸着它,感受着它的温暖,它脏兮兮的,静静地听我说着话。”
“后来,它被人喂了药,死在了楼梯间里面……”
“它小心翼翼地活着,一生没做过错事,为什么要这样对它…为什么啊……”
元嘉听着江诗韵的诉说。
他没有去过那个楼梯间,原本温暖的一人一猫的秘密之地,现在却让他觉得又冷又黑。
江诗韵终于哭了。
哭声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