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砂浮动的一双眼眸里,迸出一道无色剑光。姬天韵什么都没看见,胸口就喷出大捧血花!……不选择毁掉人间,却一定要杀了他吗?何等幼稚的做法,姬天韵想,事到如今,他即便以身殉道,又有何不可?剧痛叫,老人踉跄一下,他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同时见到李氏的天眼,一个摇晃,半跪在地上。同归于尽,也好,这样炉鼎就——嗯?刚才闪过去的,是剑光吗?此时此刻的不周山上,只有无回剑一个剑客。但无回剑,没有柒日(三)黯淡无色的剑光,横贯万电奔涌的天穹。一时间,无论是在暴虐与死亡中交缠的海之东,还是在冰冷与火热中更替的天之极,亦或是已一寸寸崩坏的陆之北——湘江上平浪的巫祝们,奔波在山巅剑砥风雪的剑客们,大地上一边缓步前行一边长啸而歌的文士们——爬山过桥的百姓们,乘船劈浪的百姓们,手拉手结成长队跋涉大雪中的百姓们——洪水淹没的南桂城,已成泽国的湘江沿岸,岩浆弥漫的千年古都————蓦然,静谧。数个呼吸里,这方天地失却了声息。而后才是——“轰——!!!”积雪炸开,自从天地初生时就不化的冻土裂开,黑岩滚落,震荡的雪粉变成大团小团的云,笼罩不周山。没几个人知道,雪粉云雾中发生了什么。直到神鸟的脊柱,那插入霄汉的不周山,缓缓向一边倾斜。巨大的碎裂声,回响在大荒每个人的神魂中。湘江上,互相搀扶的湘君湘夫人,一个跪在翻倒底朝天的香草小舟上,一个倚靠在另一个人身上。江面上还能起身的巫祝不多,波谷浪峰间是无数人的喘气声。忽而,她们抬头,望向低垂的铁黑天幕。同一时刻,一条进山的道路上,卢妙英低诵一首流传极广的古童谣,在她身后,无数流民抽泣着大声跟念。一行人走过的地方,皲裂的地面蠕动恢复到至少能走的地步,岩浆也迅速冷却。时不时有剑光泛起,在天上为他们劈开一条没有风雪的路。任飞光落回地上,护在卢妙英身侧,他仰望天空,面容几乎同阴云同色。卢妙英不能停下诵念,全神贯注运转浩然文气时,又很难分心,只在任飞光回来时,瞥一眼询问。“刚才那下天地俱寂……”长明剑想同他这个侄女形容,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形容。心剑呼应,身为心剑主人的剑客,是有感应的。任飞光这两三日间,已感觉到数次心剑微微一动,他知晓,必然是剑主和几位道主,修补西大封时,心剑引动他的心剑。而就在天地俱寂前一瞬,他同样感觉到了那异样的颤动。但那是谁?这天这地都在为这一剑惊心动魄,是何人出剑?又斩断了什么?任飞光一时间想不出,却以剑客的敏锐,察觉出一点。他道:“天变了。”卢妙英疑惑抬头,鹅毛大雪中,忽然有一滴滚烫水珠,打落在她鼻梁一侧。又下岩浆雨了?!卢妙英左顾右盼寻找是哪个方向的火山在喷发,同时伸手一抹。那沿着脸颊向下滑落的滚烫水珠,并无岩浆的粘稠,触感也没有灼烧感。少女低头去看,见到的是满手鲜血,和赤红中微微反光的……金砂?“天上下红雨了!”后面的人群呼喊道。“怎么下红雨了?”李瑟瑟惊道。三岛十洲拿出藏在瀑布下的十二艘陈旧宝船,没能修理就急匆匆出港,向西北行的一路都在捡人,捡人的同时还在修补漏水的船舱,破了大洞的帆布,等等等等。当年巫祝们乘坐这十二艘宝船向东,定居在三岛十洲,而今乘坐宝船逃离,实在讽刺。但不管这些宝船是哪个年代的古物,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每艘挤上几万人,那对沉浮浪尖的人们来说,就是救命的宝物。根本没时间让云中君和李瑟瑟等人黯然神伤,踏上宝船,他们就忙碌不停。小姑娘才给一个重伤的巫祝治好五脏六腑中的内伤,就听到噼里啪啦的滂沱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