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静默,片晌起身,走向黎昭或许此生都无法自由出入的月亮门,“还是没有想明白。”
一排排宫灯追随那道青衫离去,光影寸寸远离黎昭的脚下。
曹顺恭送圣驾远去,暗自摇了摇头,与早已候在外头的曹柒交换过视线,提步离开。
曹柒会意,让人按住微微挣扎的迎香,走到帝王适才坐过的位置,慢慢落座,单手反撑在丹槛上,姿态几分闲适,没了御前的小心谨慎,“娘娘听不出陛下的暗示吗?只要娘娘肯服软,主动脱离黎氏族谱,陛下或许会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既往不咎。”
黎氏族谱如今只剩下黎昭一人,即便黎昭主动脱离干系,也不会被宗亲戳脊梁骨,换作聪明人,不会多犹豫一刻。
曹柒看着黎昭,不明情绪,“佞臣黎淙,把持朝政二十载。娘娘觉着,陛下和太后会让他入土为安吗?”
曹柒摊开手掌,手中一把细沙被夜风吹散,似在暗示黎淙会被挫骨扬灰的结局。
这一刻,静默多日的黎昭美目微动,清透的眼底涟漪阵阵。
“曹公公有几分诚意来做说客?又有几分真心希望我改变主意,做陛下的笼中雀?”
“咱家有几分真心诚意,于娘娘不重要。”
“真的吗?”黎昭笑了,“可我真要屈服,或会让曹公公咬牙切齿。”
被戳中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曹柒眸中多了凛冽,只是习惯收敛,不会轻易外露。
身形丰腴、腰肢纤细的宦官站起身,没再多说一句,带人离开。
小梅红跟在后头,一步三回头,身为曹柒身边的亲信,隐约察觉出什么。她的主子啊,对陛下怀着一种难言的情愫。
历来,道破者,死。
小梅红佯装没有察觉,一路跟着曹柒去往太后所居住的凌霄宫。
俞太后四旬年纪,虽保养得当,却已花白了鬓角,为秾丽容色添了一层霜。
中年美妇人坐在如意榻上,威仪侧漏,替下一任皇后震慑着后宫,以防有女官或宫女趁虚而入。能为皇室诞下长子的女子,必须是高门闺秀。
“陛下在冷宫留了多久?”
曹柒接过宫嬷手中的玉如意,为俞太后敲打肩颈,“回太后,陛下逗留了两刻钟。”
“两刻钟。。。。。。。”俞太后向后靠了靠,思忖片刻,没了下文。
曹柒面色如常为太后舒背,等离开凌霄宫,径自折返冷宫,示意小梅红取来一碗避子汤。
小梅红不明所以,待瞧见曹柒将避子汤递到黎昭面前时,花容失色。她低头搅弄裙带,眸子忽闪。
陛下没有临幸废后,太后也未下达避孕的指令,这显然是主子的私心。
冷宫遍布司礼监的爪牙,废后即便受了委屈,又能去何处诉苦?
曹柒将碗放在桌上,态度依旧温淡,“娘娘请用。”
黎昭看着黑乎乎的热汤,按住欲上前理论的迎香,平静开口:“太后的意思?陛下并未留宿在此,曹公公可与太后解释过?”
曹柒睇去一眼,“娘娘只管服下。”
“这恐怕不只是避子汤吧。”黎昭以食指轻点汤面,在桌上写下一个“绝”字。
帝王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很多时候男女之事与爱无关,同处一室,说不定就会一触即燃,曹柒考虑到这点,借着太后的名头,喂她一碗绝子汤。
还真是一手遮天。
想起当年那个受人欺凌、跪在她脚边寻求庇护、最后借由她搭上圣驾的小宦官,黎昭恍惚眯眼,想来,早在曹柒求她的那一刻,就已谋划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如今想想,那些将曹柒欺凌得遍体鳞伤的宫人,都是曹柒故意激怒的吧。
“曹公公若将心思全部用在仕途上,必将稳坐高位,可惜。。。。。。”
曹柒没去猜测黎昭在可惜什么,如同高位者在睥睨命如草芥的蝼蚁,轻飘一句:“来人,喂娘娘喝药。”
如同在对蝼蚁说“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