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客厅中,几人落座之后,许山海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吴立峰也悄悄的跟了进来。“前番阿洪报与小先生来的人数是三十五人,可阿昌的三个弟弟,知晓之后,也非要跟着一起来。未经小先生允许,阿洪自作主张把他们也带来,还望小先生恕罪!”刚刚坐下,韦阿洪又起身,冲许山海行礼。许山海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无妨,无妨。”三十多个人都收下了,许山海不在乎再多三个,何况,这三个还是韦阿昌的弟弟。“小垌主把我们这里的情况,与那些弟兄们说清楚了吗?如若他们有更好的去处,现在可以说出来。”这些土兵,原本是受不了土司的压榨才做了逃兵,许山海担心,韦阿洪没有把国兴军的真实情况告知他们。“小先生放心!我已经与他们说了个仔细。”回去之后,韦阿洪不但把国兴军的情况告知了土兵们,还给了他们私下里商量的时间。三十多个土兵,听到有地方能容身,绝大多数都松了一口气。但是,其中几人心中也有顾虑,担心来了之后会受到歧视和欺压,毕竟当下,民族间的相互敌视确实存在,这从林宗泽对待韦阿洪的态度上,可见一斑。对于几人的担忧,韦阿洪完全理解,他没有在这方面过多的解释,而是把他与国兴军的人并肩对抗捕快、许山海送盐巴救族人的经过说与众人听。能并肩作战,有难之时还伸出援手,这样的人怎么看都值得相交。韦阿洪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他们心中的顾虑。至于国兴军“造反”一事,普通人唯恐避之不及,土兵们却颇不以为然。同样被土司欺压的他们,反倒对国兴军敢于反抗官府,心中敬佩有加。既能躲避土司的追捕,又使得韦阿洪不再为难,并且投靠之人还有情有义,土兵们自然无话可说。“走!与我去看看,给他们找地方安顿下来。”许山海领着韦阿洪兄弟,走出客厅。站在台阶上,许山海环顾外院一圈,从庄子大门进来,左边原本有一排屋子,可惜那晚被蒙面人放火焚毁,只留下被烧得乌黑的墙壁,还有一地没有清理的断壁残垣。右边,走上十几丈,穿过圆形的门洞便是偏院。门洞边,土兵们围着两个大木桶席地而坐,从伙房里抬出来的木桶,装满了白米饭,木桶边还放着一个竹筐,筐里是蒸好的玉米饼和咸菜。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割了一片巨大的芭蕉叶,把芭蕉叶切开,然后,每个人都一手托着芭蕉叶上的米饭,一手或是拿着咸菜,或是拿着玉米饼,狼吞虎咽的吃着。缓步走下台阶,许山海径直朝围墙边,那排依墙搭建的木屋走去。“耀辉,耀辉!”在其中一间屋子前,许山海停下脚步,喊了几声。“谁叫我?”吕耀辉的声音传了出来。“咿呀~~~”木门打开,睡眼惺忪的吕耀辉搓着眼睛,走出来。昨夜整整一宿,没谁知道他去了哪儿,守卫只知道,他回来已是鸡鸣之后。看见站在门外的许山海,吕耀辉吓了一跳,顿时睡意全无,问道:“小先生你找我?”“那边的屋子,你还在用吗?”许山海伸手指了指另一边,被圆形门洞隔开的那几间屋子。顺着许山海手指的方向,吕耀辉看了一眼,答道:“那边之前是用来关俘虏的,眼下空着呢。”许山海点点头,又指了指那些正在吃饭的土兵,说道:“新来了人,我找地方安顿他们。”“不打紧,那边空着呢,小先生你只管用。这边三间现在守卫住着,其他几间放了讯问俘虏的家伙事,明天我搬进营地去,这些都会空出来。”营地建好了,李应全、吕耀辉这几天也要陆续搬进去。“好,那让他们先在空着的屋子里安顿下来。”三十多个人,四五间屋子,确实有点挤,幸好只是几天时间,待吕耀辉搬去营地之后便会宽敞许多。“阿昌,回头你让他们把那几间屋子收拾一下,再去偏院拿些稻草铺上,暂时先住下。”许山海转身,吩咐跟在身后的韦阿昌。“阿昌明白!”韦阿昌应道。许山海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韦阿洪:“哦,对了,他们会说官话吗?”“回小先生,官话,他们都能听懂,但是会说的没几个。”正因如此,韦阿洪才要把韦阿昌留下,虽然,韦阿昌的官话说得也不好,但是,应付日常的交流绰绰有余。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沟通和交流,语言不通,不但误事,还很容易产生误会。微微的皱了皱眉,许山海随即说道:“阿昌,你来安排,从今晚开始,让他们每五人一组,与守卫们一起值守。多跟守卫们学官话,尽早让每个人都能听能说。”让土兵们与守卫一起轮值,不但可以消弭之间的陌生感,还能让他们在与守卫的相处中,尽快学会说官话,一举两得。,!几人正聊着,一颗油光发亮的脑袋,突然出现在几人身边。“秃子”李应全,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昨天接收了商号送来的货品,库房里的财货也整理完毕,李应全带着他的人,一会儿便要出发前往营地。“老弟,这便是三哥说留给你的护卫?”除了有关财货之事,别的事,李应全基本上不掺和。虽然他不热衷掺和,但是,不代表他对所有发生的事漠不关心。前几日,关于收容僮人土兵的事,李应全也听说了。“哪是什么护卫,他们不想给土司和朝廷卖命,结果被追杀。反正现在我们也缺人手,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林宗泽同意这些留下,条件就是护卫许山海的周全。许山海却不以为意,国兴军现在还面临着生存危机,到处都缺人手。这种状况之下,专门给自己弄三十多个护卫,许山海打心底里不认同这个说法,但是,为了能留下他们,许山海才勉强同意。“我一会儿进山去,库房里的零碎多,昨日商号又拉来一大堆东西。要是没事的话,让他们陪我们跑一趟吧?人多,争取一趟搬过去。老弟,你意下如何?”不得不说,李应全抓差事的本事不错。“没问题,营地建好,我尚未见识,刚好,趁这机会跟你一起去瞧瞧。”趁着这个机会,让土兵们到营地去看看,省得以后还要专门找时间带他们去。溪流对岸,一大片开阔地,这是王恩祖带人,用了两天时间,除草、填土,整理出来的校场。沿着河岸的土路,是为了练习脚力,专门开辟。蜿蜒的土路,从进山的寨门到后面溪流转入山中,这一程跑下来,起码七八里。从河岸到山前,方圆二百丈,在林宗泽的命令下,被划分成六七块,每一块用于操练不同的课目。首先经过的是一片单独的靶场,四五十步之外,竖着十几个草靶,几个小队在练习射箭。上百把木弓,不停地射击,弓弦声不绝于耳。虽然隔着很远,看不清他们的练习效果,可是从偶尔爆发出的叫好声,许山海估计,应该是有人射中了靶心。突然,从许山海的队伍中跑出几个身影,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到正在练习射箭的小队后面。只见他们,既不吵也不闹,只是蹲下身子,围着地上的几捆东西,看来看去。事发突然,待许山海听到身后的韦阿洪、韦阿昌大声喊叫,方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几个身影是自己队伍中的土兵。在韦阿洪、韦阿昌不停地大喊声中,那几个土兵才不情不愿的回到了队伍中,一边走,一边还不舍的回头望着地上的那几捆东西。刚刚来到,几个土兵就擅自脱离队伍,这让韦阿洪大为光火,指着他们便“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虽然许山海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从语气和神情上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听的言词。片刻之后,韦阿洪揪住那几个土兵,来到许山海面前,说道:“这几人不守规矩,擅自乱跑,请小先生发落!”“他们跑过去,到底是想看什么?”许山海倒没有处罚他们的意思,本就是山野之人,自由惯了。不可能今天刚来,就指望他们循规蹈矩。许山海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对他们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又是一通许山海听不懂的对话,韦阿洪羞愧中带点不好意思的答道:“他们看见那边地上放了很多箭枝,所以跑去看了。”“箭枝有什么好看的?”眼前这几人身上都背着竹弓,腰间的竹筒中也装着箭枝,韦阿洪的回答,让许山海有点摸不着头脑。直到韦阿洪从其中一人的竹筒中,抽出一枝箭,递到面前,许山海才恍然大悟。前些日子,许山海还觉得国兴军的武器太差,现在看眼前的箭枝,他瞬时明白,土兵们为什么会擅自离队,跑去看堆在地上的箭枝。只见,韦阿洪递过来的箭,竹子削成的箭杆,竹节清晰可见,箭尾插了两片羽毛,最令许山海惊讶的是箭头,那是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打磨尖利后,直接用细绳绑在箭杆上。骨头磨成的箭头?许山海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震惊之余,他突然理解,土兵们为什么会跑去围观,地上的那几捆东西。因为,那是几捆箭!几捆用铁打制箭头的箭!心中一阵唏嘘,许山海默默的把手中的箭递回韦阿洪,说道:“走吧!让他们跟紧队伍,别乱跑。”队伍继续前行,之前看见别人练箭,许山海本来还打算去凑个热闹,下场去射上几箭。现在心情全无,闷着头往前走。“应全,昨日商号送了多少箭过来?”没走上多远,许山海忽然放慢脚步,低声问,落后半步的李应全。“原本订的是三万枝,昨日只运了一万枝过来,钟叔说,从马平买了两万枝,因为路途的缘故,晚一些日子才能送过来。”李应全答道。国兴军的人数一直都在增加,所以,每一次采办货物,武器都是大头。但是,由于需求的数量太大,以至于州城附近的小作坊,根本满足不了商号的采办数量,所以,才会出现要到马平去采购箭枝的情况。“嗯,一会儿卸完东西,你给他们拨两千枝箭吧!”说完,许山海继续前行,心中却像堵了一块东西。:()残明,山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