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传来张大帅沉闷的声音。“临远的事情不劳杨少帅费心了,我张家的家事不用外人操心。”张景逸的话虽说的十分不客气,却没有立刻挂断电话。“世彦想和张大帅说一句。”杨世彦轻声开口。“你说。”“张少帅或许是遇人不淑,不应因为他人的过错,否定少帅的功绩,您愿意放权给临远哥,让他放手去做,定然是肯定了他的想法。”电话对面是死一般的沉默。张大帅被杨世彦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他来接张临远回去,就是希望张临远能够想明白,不要再试图变革。东北军都是和他张景逸钻山沟打土匪的老人,信得过,那些新式洋学堂出来的将官终究是没有曾同甘共苦的老人可靠。看着东北军近三年来在张临远的手里越来越正规,他也曾动摇过,可郭鬼子一造反……张大帅怔怔握着电话,不知过了多久后,似是有一声轻叹,随后只剩下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杨世彦放下电话,走到门前。“父亲可还满意?”杨世彦凝视深黑色的房门,他知道父亲就在外面,他才会有意提高音量让父亲听个清楚。杨显嵩推门而入。“我没有偷听别人打电话的习惯。”杨显嵩目光落在杨世彦身上:“铭煜和我说,他怀疑晚晴是革命党。”“许是有什么误会。”杨世彦准备为父亲沏茶,却被父亲止住。“汉城迟早要交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手里。”杨显嵩拉住儿子的手:“有句古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意味深长。自古以来,父子之间的争斗向来让世人唏嘘,可近代以来,全然没有了子能胜父的先例。杨显嵩看着眼前的儿子,希望他能主动坦言革命党的事情,他可以不追究,也可以支持他,只要杨世彦还是他的儿子。“世彦要去司令部开会,父亲若没有别的吩咐,世彦先去了。”杨世彦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准备开溜。“开什么会啊?”杨显嵩起身想要抓住儿子。“没什么。”杨世彦后撤一步躲过,垂首道:“与军中长辈许久未见,世彦理应去问候一下。”一束光打进室内,在地上隔出如楚河汉界般鲜明的界限。杨显嵩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他怔怔的看着杨世彦仓促的转身,撩开门帘走了出去,消失在视线中。杨显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杨世彦来到司令部,几位老将军却请他去军营一趟。杨世彦走进军营,士兵们看着杨世彦走过,无人理会他,只在他走近的时候噤声,随后议论声又起。“杨铭煜想让我知难而退?”杨世彦不以为意。杨世彦走进指挥部,杨铭煜果然在里面等他入套。“杨少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杨铭煜拍了三下手:“我的好小叔定然不是来看我的,咱们出去边走边说。”“好。”杨世彦点点头:“把部队集结起来。”“小叔,这话说的不对吧,您才是杨少帅,这些士兵理应听您的。”杨铭煜脸上笑意盈盈:“连个副官都没有的光杆少帅。”坐在指挥部里的楚宁面色微变。与杨世彦一起来的楚昭春不想介入二位少爷的争斗,他是个军人,听从命令即可,没必要插手长官之间的恩怨。更何况杨司令的意思是不插手,不偏袒,他自然没必要自讨没趣。“杨少帅发话了,快去把部队集结起来,让杨少帅检阅。”杨铭煜的声音带着奚落,把“杨少帅”三个字说的很重。杨铭煜朝着点将台的方向,对杨世彦做了个请的手势,杨世彦与杨铭煜先后走上台子,谁也不服谁。底下的士兵聚拢过来,却是吵吵嚷嚷,闲话不断,不服管教。“你带给他们的利益比不上我,你就永远坐不稳这个位置。”杨铭煜一个手势就让所有士兵听令。“士兵们想打仗,战时的军饷是闲时的四倍,我们争地盘争利益,士兵们可比我们现实许多,他们就是赚口饭吃,养活一家人。”杨铭煜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所以啊,杨少帅是悲天悯人的菩萨,可惜那些太过于虚无缥缈的东西终究是无法在这肮脏的世间生根,杨少帅您一点也不懂将士们真正的想法。”杨世彦不语,他今日来不是和杨铭煜争辩这些的。杨铭煜轻笑一声,腰间的手枪迅速上膛,枪响了,一声、两声、三声,命中了百米外射击场的靶子。射击场直径不足一尺的靶子晃了晃,鲜红的靶心被子弹穿过,三枚子弹,却只留下一个圆孔。子弹撞击金属的响声让所有人心中一颤,台下难得的一刻安静。在军中,有绝对的实力,才有绝对的话语权。杨铭煜很明白这一点,如今三声枪响后,哪怕有人念旧情想要站在杨世彦那边,也得掂量掂量子弹对准的是自己的脑袋会怎样。“将士们,革命党都扬言要发兵北伐了,我们还不战备,要等人家打到我们家门口才从梦中惊醒吗?”杨铭煜上前一步,高声问。底下士兵仰头倾听。“从今日起,全军进入战备状态,我要的是一支军纪严明的精锐之师,不堕杨家威名,不堕北洋政府的威名!”杨铭煜语气郑重的训话,一项项重申作为军人应有的纪律,字字千钧,竟有金石之音。“与革命党决一死战,有没有信心?”“不惧战,不畏死!”底下的将士不敢有半点怠慢,振臂高呼,回应杨铭煜。杨铭煜扬起下巴,稚气未脱的脸上是追逐利益的冷酷,此刻看着势单力薄的杨世彦,终于露出些许志得意满的狂狷。杨世彦朝杨铭煜笑着点了点头。“解散!”杨铭煜不给杨世彦任何说话的机会,他这位小叔口才可好得很,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还是别让他说话省心。杨铭煜本以为自己今日大胜,直到他看到了在部队中穿梭的异样身影。好像是傅晚晴的人。:()满城风雨近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