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宁看着魏珩极为缓慢,僵硬,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来。一片秋叶恰逢落下,遮挡了一瞬相缠的视线。两双眼睛久久凝望,魏珩忽然笑了一下。他眉眼中似是盛着一汪秋水,漾开圈圈层层的温柔,那般清朗澄澈,宛若高山上经年不化的积雪,一朝崩散,化成半个尘世的和煦温暖的风。盛昭宁愣了一下,陷在那样的和风细雨里,一时忘了挣脱。魏珩抬步走到她面前,半低下头望着她的眼睛,几乎无法控制住内心汹涌的情感。他想抱她。却怕吓到她。最终只能克制的伸出手,颤抖着,拂落她肩上的落叶。“回去吧。”他收回手,藏起眸中细碎的星光。“这件事情不要再提起了。”那样远的路,那般暴乱、荒凉的地方,流民无数,危机四伏,他怎么可能让她同他一起身涉险境。魏珩很感激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证明,她是愿意同他站在一处的。盛昭宁终于肯舍弃那些违心之言,卸下包裹在外面冰冷的伪装,用最真实的心意同他道明。他很开心。可是,她不能去。所有的明枪暗箭,艰难险阻,都是他身为储君应该面对的。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这是他的责任,不是盛昭宁的。所以,她无需因他而涉险。“留在京城,等我回来。”魏珩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马车行驶在明熙街上。华灯初上,道路两侧叫卖声不绝于耳。盛昭宁坐在马车里,怔怔的望着车里那盏烛火出神。今日所言,是她失态了。她只是镇北王安插在京中的一个眼线,这些事情本就不该参与。可不知为何,当她瞧见魏珩落寞离去的身影时,心脏蓦然一痛,下意识的就说出了那句话。究竟是心中真实所想,还是纯粹的无心之失。她也分辨不清。盛昭宁闭上眼睛,脸色浮现出一抹寂白。马车不断向前行进着,过了许久才缓慢停下。盛昭宁脑中思绪一阵纷乱,就连路上走得时间要比久很多都没有察觉出来,直到下了马车,才发觉自己已身处于一处陌生的宅院内。她眉眼一厉,瞬间回过神来。“现在才发现,不觉得太晚了吗?”身后,一道女声传来。听到她的声音,盛昭宁紧绷着的神经这才骤然一松。影七从马车上跳下来,双臂环在胸前,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若我是敌人,你现在早就已经死了。”她盯着盛昭宁的眼睛,“盛昭宁,怎么你现在不仅武功退步了,就连警惕心也下降了?”盛昭宁迎上她的视线,平静开口,“带我来这做什么。”影七知道盛昭宁在逃避她的问题,只不过也没有再追问。她坐在院内石凳上,支着下巴看着盛昭宁,笑道:“奉命抓你过来。”盛昭宁心脏突的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升腾。“谁。”她稳住声线里的颤抖。影七目光中满是不怀好意的戏谑,“你猜。”盛昭宁呼吸凝滞,脑中紧绷着的弦即将断裂,转身便走。忽然,一枚石子从屋内飞出,直直朝她袭来。盛昭宁敏锐的捕捉到危险,正要侧身躲开,却瞬间想到了什么似的,硬生生僵在原地,任由那枚石子击在了她的膝盖。剧烈的痛感从腿上传来,盛昭宁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冷汗霎时溢出。“滚进来。”屋内,暗沉低哑的嗓音夹带着明显的愠怒清晰传入她的耳朵里。盛昭宁咬了咬牙,艰难的从地上爬起。从地牢里落下隐疾的膝盖,此刻已痛到不能动弹。冷汗顺着额头滴落进尘土里。盛昭宁身形摇晃,闭着眼睛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半晌才重新抬腿,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朝屋中踏去。影七坐在院子里瞧着盛昭宁狼狈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心道,世子殿下对盛昭宁可真是够狠的,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动起手来毫不留情。不过那毕竟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魏颐又是她的主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见盛昭宁朝屋中走去,影七识相的离开了院子。盛昭宁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前。她咬紧下唇,睫毛阵阵颤动。屋内没有点灯,昏暗幽森的氛围似乎无形中将她牢牢裹挟。盛昭宁只觉心慌不已,她抬起手,强压住心中翻涌着的不安,缓缓将门推开。突然,一股强硬的力道,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便将她整个人扯了进去。盛昭宁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刻,颈间骤然一紧,强烈的窒息感忽然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盛昭宁被压在墙上,动弹不得。一片暗色中,魏颐目光阴鸷,将她抵在墙上,一只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眼底翻涌着怒色。,!“你还真敢跑?”他咬牙道。刚才若不是他那一枚石子拦住了她的去路,她眼下怕是早就已经离开了。魏颐手上力道很重,没有留情,而是带着绝对的惩罚意味。盛昭宁脸色涨红,清晰的感觉到胸腔中的气息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她没有挣扎,只是任由那样足以取人性命的力道扣在喉间,闭上眼睛,沉默的等待死亡。魏颐却忽然收了手。盛昭宁呼吸骤然一松。大量的空气瞬间涌入,盛昭宁跌落在地上,泛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肺腑干疼,犹如被撕裂一般。魏颐站在一旁,冷眼瞧着瘫坐在地上狼狈喘息的盛昭宁,周身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屈身蹲下。“说,为什么要离开凉州。”他的声音低沉,蕴含着危险的气息。盛昭宁颈间青紫一片,持续的钝痛挥之不去,不留情面的摧残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与平静。魏颐被那样的目光刺痛了一下,似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盛昭宁居然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这难道不是殿下应允的吗?”她嗓音沙哑,唇畔勾起笑意反问道。盛昭宁没有忘记自己被从洛川捞起来后,镇北王告诉她的那些话。是魏颐,亲自把她骗到了军营,让她落在了敖淳手中。也是他,亲口答应了镇北王要送她入京。怎么如今她真的来了,魏颐反而要质问她为何要来?一条狗而已,遵循主人的意愿。何错之有。:()折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