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点头:“我知道,她还想当我的小姑奶奶哩。”说着向门外走去传令。
陶花已经站了起来:“哼,王府规矩大,话都不许我说了!”一边说一边气嘟嘟也要往外走。
在小满面前,她向来不隐忍脾气。就连在心爱的人面前,她也有不得不虚与委蛇的时候,可是在他面前,不必。他们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样子,也有过最亲密的依靠,万里奔逃时常常十多天都不能洗漱,寒夜里只能裹着她的大红袄紧拥而眠。那时候,只有这一个怀抱可以取暖,只能给予对方全部的信任,好在,他们都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他们两个,是生死考验过的交情。
陶花“咚咚”故意跺着脚往门口走,小满过去拉住她:“这就走啊?我欠你那么多东西,总得一样样还清吧。”
陶花扬了扬嘴角,顿住步子:“那是,你欠我一条命呢。”
郑伯正走到门口,清咳一声,显然是觉得这话大逆不道。小满也摇了摇头。
陶花也觉这话过分了,好端端的咒他干什么,她以为他死了的时候还不是拼了命去寻仇,何况,他现在显然身份不同以往了。她低下头:“呃,是我说话造次了……”
小满依旧微笑摇头,打断她:“我欠你的,不止是一条命呢。”
她笑了,又抬起头来,仔细想了想,“嗯,还有一条裤子,几两银子,一件背心……”
他一边大笑着,看了看郑伯已经出去,一边绕到她耳侧来,悄声说:“还有一个好夫婿。”她怔住,嘴巴张得老大。
“像你的澜哥哥那么好的。”
她这才明白过来,收起大张的嘴巴:“那个……那个……”一下子有些羞涩。
小满退后了一步,仰头做沉思状:“耶律澜年纪太轻了,这个辈份好像不对。“
陶花没听懂,问了一句:“什么辈份?”
小满摇头晃脑:“刚刚有人说,要做郑伯的姑奶奶,郑伯是我的仲父,这辈份要是算起来,那你就是我的太姑奶奶……”
陶花大窘,扑上去打他,他一边招架一边威胁:“我这是报一箭之仇,你以后再敢提借裤子给我穿的事,我有的是你的短来揭呢!”
“喂,谁说是借啊,我那条大红棉裤上面可还绣了花呢,也没见你还给我。”
“你!”小满咬了咬牙,捏尖了嗓子,“阿陶妹妹,我不要你做我的妹妹,我要你做……做……”
陶花扑上去狠狠按住他的嘴巴:“你再敢学澜哥哥说话,我就告诉你媳妇儿你尿裤子的事儿!”
小满却是愣了一下,捉住她的手:“我还没成亲呢,我……我怎么会成亲?我……我……”他瞪着她,眼神里有些着恼。
她毫无察觉,脸上带着凶相毕露的得意:“那就等你成亲了我再告诉!反正我是你姑姑,也就是她的姑姑,她总得来见我!”
他听见这话却似想起什么,抿了抿唇正色道:“其实,我也不比你小多少,你看我现在还比你高这么多,能不叫你姑姑了么?”
陶花看他神色郑重,也就细细思量了一会儿,沉吟道:“是啊,你现在当了王爷,那你的姑姑该是公主了吧?我确实配不上……”
他连连摇手:“算了算了,还是先叫着吧,以后再说。”
“以后?以后你就不认我这门亲了?”
“我认——,太姑奶奶,我就是做了皇帝,这一辈子,你也都是我的太太太长公主。”
她显然没有被这么尊贵“古老”的称呼给唬住:“有什么了不起,算命先生说了……”
“是,算命先生说了”,他接过话来,“你将来是要亡命天下,命带凶煞的。”
“胡说!”
“说错了说错了,算命先生说的是,母仪天下,命带桃花。让我来想想啊,父皇虽然已经有几百位美人服侍,多加一位也不是不可。”陶花没想到他是皇子,愣了片刻,他接着说下去,“反正我欠你一个好夫婿,不如就把你送进宫去算了。”
陶花听他说得有板有眼,立时羞怒:“我才不要嫁老头!”
他笑了,凑到她面孔跟前:“那你嫁我?”
她不害羞了,一掌推开他:“我更不要嫁小孩儿!”
争执
月亮升上了树梢。
陶花与小满在帐中席地而坐,互道别后种种。说的都是机密大事,帐外的警戒线一直到了数十丈开外。
原来小满是当朝皇帝赵征的亲生长子,本名赵恒岳,皇后于氏所出。老皇帝当年选储之时,本来是选了赵征的哥哥——长子赵齐,可惜赵齐无嗣,为了社稷安定,老皇帝命过继一个族孙过去。当时还是王妃的于氏觉得机会难得,盼望着儿子日后继承大业,就把小满送了过去。没想到赵齐和小满两人双双陷于契丹人之手,赵齐更是含恨病逝,反倒赵征继承帝位。皇后于氏心念爱儿,不久也病逝,赵征于是立了宠妃田氏的儿子赵恒江为太子。
从此朝中分为两派,一派审时度势,拥顺田家,力保太子;一派仍想着迎小满回京,再图后业,这一派人中有赵齐的旧日拥戴着,有皇后于氏族党,也有朝中旧臣,顾念老皇帝心愿。
小满从契丹脱逃之时,早有人报信给了两方。他虽是个小孩,却因自幼陷于敌国而经历驳杂,素知人情险恶,回来找开封府尹顾大人,是因为赵齐对他说过顾大人是可托付之人。顾大人确实是想帮助小满,但当时皇帝并不在汴梁,田家的势力正在暗中大肆搜捕小满,而直爽的陶花对答又十分高调,所以他只好演了一出假戏,将小满打晕,对外说已被他打死。